林晚拎着那只已经僵冷的兔子回到宋清屿家的小院时,夕阳正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土坯墙上。她把兔子放在院角的石板上,去打水。
水井轱辘发出吱呀的声响,清冽的井水被提上来,倒入木盆。她蹲下身,开始清洗兔子身上的血污和泥土。手指浸在冰冷的水里,一点点剥离凝固的血液,露出底下灰白色的皮毛。动作机械,眼神空茫。
宋清屿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灶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目光沉静,像是在监工,又像是在欣赏。
林晚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但她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搓洗着兔子皮毛上最难清理的污渍,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色的血沫。
终于处理干净,她站起身,因为蹲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肘弯。依旧是那只带着枪茧、温热而有力的大手。
林晚身体一僵,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甩开。
他的手在她肘弯处停留了一瞬,然后松开,指向灶台:“刀在那边。”
林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灶台上放着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她走过去,拿起刀,又回到石板前。
接下来是剥皮,开膛。
她没做过这些。握着刀的手有些抖。锋利的刀刃划开柔软的肚腹,温热的内脏和尚未消化完的草料气息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搅,笨拙地剥离着内脏,手上、袖口沾满了黏腻的血污和油脂。
宋清屿始终站在灶房门口,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指点,只是看着她在血污和腥膻中,艰难地完成着这项属于生存的、原始而残酷的工序。
直到她终于将处理好的、光溜溜的兔肉放在干净的盆里,自己也弄得满手狼藉,额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他才走了过来。
他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微湿的布巾。
“擦手。”
林晚看着那块布巾,没有立刻去接。她抬起眼,看向他。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正好落在他脸上,将他冷硬的轮廓勾勒出一圈模糊的金边。他的眼神很深,里面没有嘲弄,没有施舍,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映着她此刻狼狈模样的平静。
她伸出手,接过了布巾。
布巾是温的,带着皂角的清爽气味。她慢慢地,仔细地擦拭着手上已经半干涸的血污。黏腻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净的、微凉的触感。
宋清屿拿起那块兔肉,走到灶台前,生火,烧水。动作熟练而利落。
很快,锅里飘出了肉香。不同于年夜饭大锅菜里那零星肉片的味道,这是一种更浓郁、更纯粹的,属于新鲜猎物的香气。
他往锅里扔了几颗野葱和干辣椒,辛辣的气息混合着肉香,在小小的灶房里弥漫开来,冲淡了之前血腥的记忆。
林晚站在院子里,手里攥着那块已经变脏的布巾,看着灶房里那个忙碌的高大背影。
火光跳跃,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
这一刻,没有逼迫,没有恐惧,没有屈辱。
只有食物烹煮时最原始的香气,和一种近乎……异常的平静。
但这平静,却比任何激烈的对抗,更让她感到心惊。
她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擦干净、却仿佛依旧残留着血腥味的手指。
他让她亲手处理猎物,沾染血腥。
然后又递给她干净的布巾,拭去污秽。
他让她在最原始的生存层面,依赖他,习惯他。
从抗拒一碗药,到接受一碗鸡蛋羹。
从被迫躺上他的炕,到习惯这片屋檐下的温度。
再到此刻,站在这里,闻着他亲手烹煮的、由他猎来、经她手处理的肉食香气。
一步,一步。
他耐心地,不容抗拒地,将她拖入一个由他完全掌控的生存闭环。
她抬起头,望向灶房里那个被烟火气笼罩的背影。
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香气越来越浓。
她知道,当那碗肉端到她面前时,她还是会吃下去。
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沉默地,被动地,甚至是……习惯性地。
夜色缓缓笼罩下来,将小院包裹。
灶房里的火光,成了这片黑暗里,唯一温暖,也唯一令人窒息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