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的“百花散”气息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连续两日,总在午后山风转向时,准时从下风口飘来,挑衅般地弥漫在药庐周围。它在试图渗透,试图瓦解这片土地固有的清苦药性,更试图搅乱居住者的心神。
林晚不再只是被动忍受。她开始有意识地观察风势,记录那异象出现的规律和持续的时间。她发现,对方极其谨慎,香气释放的时间很短,位置也略有变化,显然是在防止被轻易定位。
老者依旧不动声色,照常起居采药,只是熏屋的冷香分量似乎加重了些,那清冽的气息顽强地抵抗着外来的甜腻。
这天,林晚在处理一批刚采回的“醉鱼草”。此草带有神经毒性,其汁液若流入溪涧,能使鱼虾短暂昏迷浮面,故而得名。炮制时需格外小心,避免汁液沾染。
她看着手中这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毒草,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午后,山风如期转向。那股甜腻的百花散气息再次顺着风,丝丝缕缕地飘来。
林晚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反而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不适的香气,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成分。除了浓郁的合成花香,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用于定香的动物性香料气息。
她转身回到小屋,取出了少量早已研磨好的醉鱼草粉末。这粉末本身气味极淡,近乎于无。她又找出几种气味清淡却带有微弱刺激性的草药粉末,与醉鱼草粉末仔细混合。
然后,她走到院子东南角,那里是上风口,也是之前老者布置气味干扰带时,药粉残留相对较多的区域。她选择了几处通风的石头缝隙,将混合好的粉末小心地撒了进去。
她做的很隐蔽,用量也极其微小。这些粉末本身不会散发出明显气味,它们的作用,是等待。
当那股甜腻的百花散气息再次被风吹拂,经过这些撒了粉末的区域时,会发生什么?醉鱼草的微弱毒性,是否会与百花散中的某些成分发生不易察觉的反应?那些刺激性草药粉末,是否会放大这种反应,让吸入者产生些许头晕、恶心或者更细微的不适?
她不确定。这只是一个基于药理知识的推测和尝试,一次无声的反击。她无法正面抗衡,只能用这种隐蔽的方式,在对方布下的“香阵”中,埋下几颗微不足道的“钉子”。
做完这一切,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回去炮制醉鱼草。
傍晚,老者归来。他踏入院子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东南角的方向,随即恢复正常。
林晚的心提了一下。他发现了?
老者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清洗药材,而是走到平日晾晒药草的架子前,拿起几株草药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蹙。
“今日风向不稳,药气有些杂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林晚听。
林晚低下头,应了一声:“是,下午风大了些。”
老者不再言语,开始日常的活计。
夜里,林晚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山林寂静,并无异状。她不知道自己的“钉子”是否起了作用,或许毫无效果,或许……只是让对方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适”。
第二天午后,山风再起。
林晚屏息等待着。
然而,这一次,那股熟悉的甜蜜花香并没有出现。
下风口处,只有纯净的山风,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
对方……停止了释放百花散?
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林晚站在院中,感受着久违的、未被侵扰的山风,心中并无喜悦,反而更加凝重。
这短暂的“胜利”并不能说明什么。对手的沉默,可能意味着更深的谋划。
但她至少知道了一点:她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知识,可以成为她最隐蔽的武器。
她转身,看向主屋。老者正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层叠的山峦。
他的侧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历经风雨的沉稳。
林晚知道,更严峻的考验,或许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