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果然如老者所料,风平浪静。只有山风卷着浓郁的草药气息,在林地间穿梭呜咽,像一层无形的护罩。
次日,老者没有再安排“百味囊”的功课,也没有提及昨夜之事。他像往常一样,背着药锄去了后山,只是临走前,留给林晚一本薄薄的、线装的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迹。
“看看这个。”
林晚接过册子,触手是粗糙的纸张。她翻开,里面并非药方或医理,而是一幅幅手绘的星图。墨线勾勒出繁复的星辰轨迹,旁边标注着细小而古拙的字迹,并非星宿名称,而是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术语,夹杂着干支纪年和方位。
这不是普通的星象图。那些标注,更像是一种……密码?或者,某种基于星象的……定位系统?
她猛地抬头,看向老者消失的方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老者给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捧着册子,回到小屋,在窗前仔细研读。星辰的轨迹玄奥难懂,那些标注更是晦涩。但她没有放弃,凭借着记忆中药庐周围的山势走向,以及老者平日偶尔提及的方位概念,她尝试着将星图与实地对应。
一天的时间在静默的推演中流逝。傍晚,老者归来,看到她依旧对着册子蹙眉沉思,没有打扰,自顾自地清洗新采的草药。
直到夜幕降临,繁星缀满苍穹。
老者走到院中,仰头望天。林晚也跟着走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册子。
“找到北极星。”老者声音平静。
林晚立刻抬头,在璀璨的星河中,很快定位了那颗相对恒定、指引方向的星辰。
“以此为中宫,”老者伸出手指,虚点着夜空,划过几道无形的线,连接起几颗明亮的星辰,“观其位移,察其气色。东方青龙,角宿为引;西方白虎,奎宿当先……结合山川地势,可辨方位,可测吉凶,亦可……藏踪匿迹。”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吟诵某种失传的秘法。林晚顺着他的指引,再看那漫天星斗,感觉它们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光点,而是一张覆盖天穹的巨大网格,每一颗星辰都在其固定的轨道上运行,彼此关联,蕴含着无穷的信息。
藏踪匿迹?
她心中一动,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册子。那些原本晦涩的标注,在老者寥寥数语的点拨下,似乎有了一丝模糊的轮廓。它们或许不是在描述星辰本身,而是在描述如何利用星辰的方位和运行规律,在复杂的地形中确定自己的位置,规划最隐蔽的路径,甚至……预判追踪者的动向!
这不是星象学,这是一门用于山林生存和反追踪的古老技艺!是猎手与反猎手之间,更高层次的博弈!
老者是在教她,如何真正地“消失”在山林里。
“星移斗转,看似无常,实则有序。”老者的声音将她从震撼中拉回,“人身处其间,亦需明了自己之位,洞察周遭之变。如此,方能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他转过身,看着林晚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记住这星图,记住山川走向。它们比任何标记都更可靠。”
林晚用力点头,感觉手中的册子重若千钧。这不仅仅是知识,更是一种视野,一种将她从被动逃亡的猎物,提升到可以与猎手周旋的棋手的视野。
这一夜,她没有早睡。就着微弱的星光和屋里透出的灯火,她一遍遍对照星图,记忆星辰的排列,理解那些古怪的标注。困倦时,便抬头看看真实的夜空,让那冰冷的星辉注入脑海。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追踪者不会永远被气味迷惑。下一次,他们可能会带来更厉害的角色,或者采用更直接的手段。
她必须在那之前,掌握这门新的“语言”。
山风凛冽,繁星无声旋转,见证着这深山药庐之中,一场关乎生存的、无声的传承。
少女的目光,在星图与夜空之间流转,逐渐变得深邃,仿佛也吸纳了那来自亘古的、冷静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