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
子坤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在虚无的海洋里漂浮、沉沦了无数个世纪。没有思想,没有感觉,只有一片死寂。
直到某一刻,一粒极其微弱的光点,如同投入墨池的石子,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光点缓慢地、固执地扩大着,驱散着浓稠的黑暗,最终化作一片朦胧而刺眼的白光,充斥了他全部的“视野”。
他艰难地、仿佛耗尽了灵魂的力气,才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异常纯净、高远的蔚蓝色天空,几缕薄云如同轻纱般点缀其间。阳光有些刺眼,让他下意识地想眯起眼睛。
“我……没死?”
这个念头如同生锈的齿轮,在他如同浆糊般混沌、昏沉的大脑中缓缓转动起来。记忆支离破碎,只有坠崖前那漫长的失重感和最终袭来的黑暗还算清晰。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他就发现了更糟糕的状况——他想动,却发现除了眼皮和眼球,身体的其他部分完全不听使唤!就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他不信邪,集中起昏沉意识里全部的力量,试图挣扎,哪怕只是挪动一下手臂——
“呃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源自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末梢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猛地爆发开来!这痛感是如此尖锐、如此狂暴,瞬间就冲垮了他昏沉的精神防线,将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清晰的意识,再次干脆利落地拖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困惑:“为什么……痛觉钝化……失效了……”
… …
不知又过了多久,意识再次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缓缓浮现。
这一次,他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虚弱和酸痛弥漫全身,但至少,那足以让人疯狂的剧痛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和沉重。
他再次睁开眼,天空已经变成了深邃的墨蓝色,几点疏星闪烁着微光,天黑了。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成功了!虽然像是拖着千斤重物,但指尖确实传来了与粗糙地面摩擦的触感。
他心中升起一股希望,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身上那件棕色的峨眉外门弟子袍早已破烂不堪,被大量干涸发黑的血迹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硬邦邦的。
“看来……身体的恢复能力,还是扛住了……”他沙哑地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破风箱。
然而,就在他勉强坐起身,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环境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的饥饿感,如同失控的洪荒巨兽,从腹部猛然窜起,直冲天灵盖!
这饥饿感是如此纯粹,如此暴烈,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思绪!它不再是生理上的需求,而是一种足以扭曲心智、湮灭理智的疯狂渴望!他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视野边缘开始模糊、泛红,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饿!好饿!必须要吃东西!现在!立刻!马上!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股癫狂的饥饿彻底吞噬,意识即将再次沦陷的边缘——
“嗷呜——!”
一声悠长而瘆人的狼嚎,从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
紧接着,几对绿油油、闪烁着贪婪和凶残光芒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亮起,如同鬼火般缓缓逼近。那是几只被浓郁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野狼,它们龇着惨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唾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它们看到的,是一个坐在血泊中、看起来虚弱不堪的“食物”。
而子坤,在看到那几只野狼的瞬间,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放射出骇人的红光!
食物!活生生的食物!
残存的理智那根弦,“啪”地一声彻底崩断!
“嗷——!!”
他发出了一声完全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的嘶吼,身体被最原始的生存本能驱动,爆发出远超他此刻虚弱状态的力量,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不管不顾地、四肢并用地朝着那几只野狼猛扑了过去!
夜色下,一场为了生存最基础需求的血腥狩猎(或者说,反狩猎),就此展开。
……
冰冷的夜风吹拂在脸上,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子坤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癫狂的赤红如潮水般从眼中褪去。
他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自己正跪坐在一滩粘稠、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中,周围散落着几只野狼支离破碎的残骸,皮毛、骨头与内脏混杂在一起,场面惨不忍睹。口中弥漫着强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触感毛糙,指尖捻下几根沾着血沫的灰色狼毛。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除了刚才强行咽下的生肉和血液,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我这是……”记忆碎片逐渐拼接,那足以吞噬理智的疯狂饥饿感,以及随后遵循本能进行的血腥撕咬……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子坤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妈的,真是饿疯了……”他抹了把脸,试图擦掉脸上的血污,结果反而抹得更均匀了。不过,那股要命的饥饿感确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腹后的虚脱,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一丝丝暖流——似乎生食这些蕴含些许精气的野兽,对他这特殊的体质还有些许裨益?
神智彻底清醒,他开始思考现状和主线任务。玄天宗生死不明,峨眉派估计已经沦陷,自己这状态……别说除魔卫道,能活着找到组织就不错了。
就在他挣扎着站起身,考虑是先去寻找水源清洗一下,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消化一下这顿“生鲜大餐”时——
“什么人?!”
一声清冷的低喝从不远处的树林边缘传来,伴随着“锵”的一声剑刃出鞘的轻鸣。
子坤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只见月光下,两道身影正警惕地看着他。为首的正是面容冷峻、手持太乙分光剑的段雷!而在他身后半步,捂着嘴,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骇的,正是程乐天!
此时的子坤,形象实在是过于骇人:
一身峨眉外门弟子的棕色长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浸透了暗红发黑的血迹,紧紧贴在身上。脸上、手上、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干涸和未干的血渍,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毛发的碎肉。周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野兽的腥臊气,配合他此刻略显茫然又带着几分凶戾(刚刚狩猎完毕)的眼神,活脱脱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或者说……某种茹毛饮血的野外凶兽!
“是……是你?子坤?!”程乐天看清了那张依稀可辨的脸,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她印象里的子坤,虽然猥琐、不着调,但好歹是个人样!眼前这个血人……简直是噩梦!
段雷的眉头紧紧皱起,太乙分光剑的剑尖微微抬起,锁定着子坤。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子坤身边的狼藉现场,又仔细感知着子坤身上的气息——浓烈的血腥味掩盖了许多细节,但那若有若无的、驳杂的妖气似乎依旧存在,而且……好像还混杂了一丝更原始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