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余烬温故念亲恩
黑风谷的烟渐渐散了,烛龙教圣女的尸身被银甲兵抬走时,沈清辞正蹲在溪边洗手。血污顺着水流漂远,她望着水面里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这时递来块胰子:“清辞洗手要用香胰子,不然会留腥味。”
萧彻在她身边坐下,递过块干净的帕子:“在想什么?”
“我娘以前总说,溪边的水最养人,洗过的手帕晾在梨树上,会沾着花香。”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发颤,“刚才砍断圣女那剑,恍惚间好像看到她站在梨树下,笑着说‘我女儿真厉害’。”
耶律恒恰好路过,听到这话,让护卫取来个木盒:“这是王族库房里的‘凝香胰’,西域特产,据说用了能安神。前几日搜圣女巢穴时找到的,许是她抢来的,你若不嫌弃……”
木盒打开的瞬间,清甜的茉莉香漫出来,和母亲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沈清辞指尖抚过雕花的盒面,突然红了眼眶:“我娘最爱的就是茉莉香。”
石敢当裹着绷带凑过来:“清辞姐,刚才收拾战场时,发现个绣着梨花纹的荷包,你看是不是……”他举起的荷包上,金线绣的梨花栩栩如生,正是母亲亲手给她绣的那个,去年追尸傀时弄丢了。
“是这个!”沈清辞接过荷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倒出来一看,是颗圆润的珍珠——小时候她总吵着要珍珠缀在荷包上,母亲笑着说“等你考上武举就给你镶”,后来她真的成了女武举,母亲却没来得及看她披甲的样子。
萧彻轻轻拍着她的背,见她眼泪掉在荷包上,温声道:“去梨树下坐坐吧,这里的梨树,和你家院子里的很像。”
沈清辞点点头,抱着荷包走到最近的梨树下。春风拂过,花瓣落在她发间,她仿佛又听见母亲的声音:“清辞,打了胜仗要记得回家,娘给你炖了冰糖雪梨。”
远处,耶律恒正命人清点圣女的遗物,忽然对萧彻道:“听说沈姑娘的母亲是绣娘出身?王族绣坊缺个掌事,等此间事了,我请她去西域,让她的手艺传得更远些。”
萧彻望向梨树下的身影,笑了:“她若知道,定会说‘我女儿的朋友,都是好人’。”
沈清辞把荷包贴在胸口,闻着淡淡的茉莉香,轻声说:“娘,我打赢了。你看,这梨花又开了。”风穿过枝桠,沙沙作响,像极了母亲温柔的应答。
沈清辞在梨树下坐了很久,直到月光爬上枝头,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荷包里的珍珠被体温焐得温热,她摩挲着上面的梨花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
那天母亲躺在病榻上,已经说不出话,却死死攥着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后来她才发现,母亲手里藏着半块梨花纹的绣线,那是准备给她绣嫁妆用的。
“娘,我现在能保护自己了。”她对着月光轻声说,“今天我一剑刺穿了圣女的喉咙,手都没抖一下。你总说我心软,成不了大事,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风吹过梨树林,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谁在轻轻点头。
“清辞。”萧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盏灯笼,光晕在地上晃出温暖的圈,“耶律恒备了些酒菜,说是庆祝破了烛龙教的老巢。去坐坐吧,总一个人待着会憋坏的。”
沈清辞站起身,把荷包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跟着萧彻往营地走。营地篝火熊熊,耶律恒正指挥士兵烤肉,油脂滴在火上,溅起一串火星。
“沈姑娘来了!”耶律恒笑着招手,递过来一串烤得金黄的羊肉,“尝尝我们西域的烤法,放了沙枣,甜津津的。”
沈清辞咬了一口,果然带着淡淡的甜味,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用沙枣泥给她做的糕点。
“刚才在梨树下念叨什么呢?”萧彻递给她一杯酒,“看你嘴唇动个不停。”
“没什么。”沈清辞抿了口酒,酒液温热,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也暖了心,“就是突然想我娘了。”
耶律恒闻言,叹了口气:“我娘走得早,我爹总说她是被风沙吹走的。那时候我总坐在城楼上等,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背着个大包袱回来,给我带西域的葡萄干。”
萧彻也难得没打趣,只是默默地给她续了杯酒:“我娘以前总说,人走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
沈清辞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星星格外亮,密密麻麻的,像是撒了一把碎钻。她认出其中最亮的那颗,小时候母亲总指着它说:“那是织女星,最疼小姑娘了。”
“你们说,我娘会不会也在看着我?”她轻声问。
“肯定在。”萧彻语气肯定,“她要是看到你今天的样子,保准骄傲得睡不着。”
耶律恒也点头:“说不定还在跟我娘炫耀呢,‘你看我女儿,比你儿子厉害多了’。”
沈清辞被逗笑了,眼眶却有些湿润。她举起酒杯,对着天空遥遥一敬:“娘,我敬你。以后我会好好的,也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吧。”
酒液入喉,带着微醺的暖意。沈清辞看着篝火边言笑晏晏的萧彻和耶律恒,看着远处巡逻士兵的身影,突然觉得,母亲说的“家”,其实不一定是指那座小院。
有牵挂的人,有并肩的伙伴,有值得守护的东西,哪里不是家呢?
夜深了,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一堆暗红的炭火。萧彻和耶律恒已经睡熟,沈清辞却没有睡意,她靠在一棵梨树下,摸出怀里的荷包,借着月光轻轻抚摸。
“娘,”她轻声说,“这里的梨花很好看,等回去了,我给你种一棵,就种在院子里,像这里的一样,每年都开很多花。”
风再次吹过,梨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像是母亲温柔的抚摸。沈清辞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一次,她没有哭。
因为她知道,母亲从未离开,她一直都在,在梨花里,在月光里,在她心里。而她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份牵挂,好好地走下去,活成母亲希望的样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清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眼神坚定。新的一天开始了,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知道,无论遇到什么,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念想,在支撑着她,陪着她,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