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的拉扯力如同无数只手在撕扯,沈清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最后被一股巨力抛向空中,重重摔在沙地上。滚烫的沙砾钻进衣领,她呛咳着爬起来,嘴里全是泥沙的腥气,视线所及之处,是无边无际的沙丘,只有不远处竖着几截残破的木杆,像是被风沙啃剩的骨架。
“清辞!”萧彻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正扶着沈清辞的母亲,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泥浆,显然也是刚从水里挣扎出来。石敢当、银霜、阿木和他那仍在昏迷的妹妹,散落在周围几十步远的地方,幸好都还有气息。
“这是哪儿?”石敢当扒掉缠在腿上的破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望着四周的沙丘皱眉,“连棵草都没有,怕不是要渴死在这儿?”
银霜蹲下身,捻起一把沙,放在鼻尖轻嗅:“这沙里有草木灰的味道,以前应该有过村落。”她指向西北方,“那边的沙丘形状不对,像是人为堆起来的,下面可能有东西。”
众人跟着她走过去,果然在沙丘背风处发现了一个被半埋的地窖入口,木板门早已腐朽,露出黑漆漆的洞口。萧彻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朝下照去——里面竟堆着些陶罐,罐口用布封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干粮。
“先下去躲躲太阳。”萧彻率先跳下去,确认安全后,将众人一一接进地窖。地窖不深,却意外干燥,角落里还堆着几捆晒干的骆驼刺,显然是以前的人储备的草料。
沈清辞给母亲喂了点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在暗河时好了些。“这地方……我好像来过。”母亲望着地窖墙壁上模糊的刻痕,突然指着其中一道歪歪扭扭的“凤”字,“这是你父亲刻的,当年我们躲避追杀时,曾在类似的地窖里待过。”
“追杀?”沈清辞心头一动,“是烛龙的人?”
母亲还没来得及回答,地窖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扒沙子。石敢当立刻抄起长矛,萧彻握紧长刀,两人对视一眼,悄悄挪到入口边。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推开了木板门,紧接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羊皮袄,背上背着个破旧的水囊,看到地窖里的人,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你们……你们是活人?”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神里满是惊恐。
“老人家别怕,我们是从断城逃出来的。”沈清辞温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您知道出路吗?”
老者打量了他们半晌,尤其在看到沈清辞母亲时,眼睛突然亮了:“你……你是沈夫人?二十年前在寒月矿帮过我们的沈夫人?”
母亲一愣:“您认识我?”
“认识!怎么不认识!”老者激动得手都在抖,“我是老陈啊!当年给你们赶骆驼的老陈!您不记得了?您还给过我一块凤凰木牌,说遇到难处就拿着它去江南找沈家……”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正是半块凤凰木牌,与沈清辞手里的那对虽不完整,纹路却能对上。
“真是你!”母亲又惊又喜,“当年矿难后,你不是说要回关内吗?怎么会在这里?”
“回不去了哟。”老陈叹了口气,在火堆边坐下,“当年烛龙的人到处抓和沈家有关系的人,我怕被他们找到,就躲进了这片‘迷魂沙’。这里是以前的‘骆驼营’,专给来往商队歇脚的,后来被风沙埋了,就剩下我们几个老骨头,守着这点念想。”
他说的“骆驼营”,沈清辞在钱多多给的地图上见过,说是西域最神秘的补给点,常年被流沙覆盖,只有熟悉地形的人才能找到入口。
“那您知道怎么出去吗?”楚红妆问道,她刚才检查了破甲军的剩余物资,水和干粮都只够撑两天。
“出去不难,等风沙小了,沿着驼铃线走三天,就能到回纥的边境镇。”老陈喝了口水,眼神却有些闪烁,“只是……最近不太平,烛龙的人在那边设了卡,专查从迷魂沙出来的人。”
“他们查什么?”萧彻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好像是……找一个戴凤凰木牌的姑娘。”老陈的目光在沈清辞身上转了一圈,“还说,只要抓住这姑娘,就能换一千两黄金。”
众人的心沉了下去。看来烛龙早就料到他们会从迷魂沙逃生,竟提前设好了埋伏。
“那我们只能等?”石敢当急道。
“也不是没办法。”老陈压低声音,“我们骆驼营有个秘密通道,能直通边境镇的水井坊,那里有我的老伙计,能帮你们混出去。只是……”他搓了搓手,“通道里有几处流沙坑,得用特制的‘踏沙板’才能过,那板子……前几天被烛龙的人搜走了。”
“又是烛龙!”阿木的拳头攥得咯咯响,他妹妹还躺在旁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蛊虫还在作祟。
沈清辞看着老陈,总觉得他有什么话没说。他提到“踏沙板被搜走”时,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膝盖,那节奏和刚才扒地窖门的声响一模一样——像是某种暗号。
“老陈叔,”沈清辞突然开口,“您刚才说,这里还有其他‘老骨头’,怎么没见他们出来?”
老陈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笑道:“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都在后面的窑洞里歇着呢。等明天我叫他们来给你们打些骆驼奶喝。”
萧彻与沈清辞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刚才老陈进来时,身上没有骆驼奶的腥味,反而带着股淡淡的硫磺味——那是烛龙活尸身上特有的味道。
深夜,等老陈打着哈欠去“窑洞”休息后,萧彻和沈清辞悄悄跟了上去。所谓的“窑洞”其实是个废弃的冶炼炉,里面黑漆漆的,根本没有人影。炉壁上有个新挖的洞口,洞口的泥土还很湿润,显然刚被人开过。
萧彻点燃火折子,往洞里照去——里面竟是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有火光,还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人都在窖里,那丫头果然带着凤凰木牌……”是老陈的声音!
“很好。”另一个声音阴冷刺骨,正是骨使!“等他们信了你的‘秘密通道’,就引到流沙坑去,到时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一千两黄金……”
“少不了你的!”骨使冷笑,“等拿到凤凰木牌,整个西域都是烛龙的,还在乎这点钱?”
沈清辞和萧彻对视一眼,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这老陈,竟然早就投靠了烛龙,刚才说的全是谎话!
他们悄悄退回去,把听到的告诉众人。楚红妆气得要去找老陈算账,被萧彻拦住:“别打草惊蛇。他想引我们去流沙坑,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怎么计?”石敢当问。
“他不是说踏沙板被搜走了吗?”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就‘信以为真’,让他带我们去找‘藏起来的备用板’,然后……”
她的话没说完,但每个人都明白了。沙海孤村的平静只是假象,旧识的出现藏着致命的陷阱,而他们,必须在烛龙的眼皮底下,走出这步险棋。
地窖外的风沙渐渐大了,卷起的沙砾打在木板门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沈清辞握紧怀里的凤凰木牌,知道明天的“通道之行”,将会是另一场生死较量。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动逃亡的猎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