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京兆尹府的路上,沈清辞的指尖一直摩挲着腰间的半块“安”字玉佩。母亲手札里说,父亲的三名心腹各持半块玉佩,合在一起便是开启沈家旧部名册的钥匙。若那少年真有半块玉佩,或许能解开父亲通敌案的关键线索。
夜风寒凉,萧彻将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待会儿见机行事,若情况不对,我先带你冲出去。”
沈清辞点头,目光落在京兆尹府的高墙之上。这里与白日的肃杀不同,夜色中透着诡异的安静,巡逻的衙役脚步轻得像猫,显然是刻意放他们进来的。
“李大人在正厅等你们。”守门的衙役面无表情地引路,眼神却在沈清辞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
正厅里,灯火通明。那个被抓的少年被绑在柱子上,衣衫凌乱,脸上带着伤,看到沈清辞进来,突然激动地挣扎:“沈姐姐!你终于来了!我爹是沈将军的亲卫,这是他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
他奋力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果然是半块玉佩,玉质、纹路都与沈清辞的那半块完全吻合,拼在一起正好是个完整的“宁”字。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父亲的旧部!
“你爹是谁?”她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爹叫赵猛,当年守粮仓时,为了掩护沈将军撤退,被乱箭射死了!”少年红着眼吼道,“他说只要找到沈姐姐,把玉佩交给你,就能为沈将军报仇!”
萧彻突然拽了拽沈清辞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看少年的靴子——那靴子的针脚细密,鞋底还沾着皇城特有的青石板灰,绝不是普通农家少年能穿得起的。
沈清辞不动声色,指尖轻轻敲了敲玉佩的边缘:“赵叔的左额有块月牙形的疤,你知道吗?”
少年的眼神闪了一下,脱口而出:“知道!我娘说过,那是当年救沈将军时被箭划伤的!”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
赵猛是父亲最信任的亲卫,她见过无数次,左额根本没有疤。
“是吗?”她冷笑一声,突然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直刺向厅外的阴影,“李大人,演完戏了吗?”
阴影里,李嵩缓步走出,拍了拍手:“沈小姐果然聪明,这点小伎俩瞒不过你。”他看向那少年,“还不快把假皮撕了?”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在脸上一抹,竟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赫然是之前被沈清辞击退过的影杀卫!
“你故意让我们发现破绽,是想引我主动出手?”沈清辞握紧匕首,“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嵩的脸色冷了下来:“交出你手里的沈家旧部名册,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名册?”沈清辞挑眉,“我还以为你想要的是这个。”她从袖中掏出那半块账册残页,上面的曼陀罗符号在灯火下格外清晰,“皇后与蓬莱阁勾结的证据,你不想看看?”
李嵩的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她还藏着这手。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厮杀声,石敢当的大嗓门穿透夜色:“清辞姐!我们来救你了!”
沈清辞趁机踹翻身边的桌案,木屑纷飞中,她拽着萧彻冲向侧门,同时将账册残页扔进火盆:“想要证据?下辈子吧!”
火焰舔舐着纸页,将曼陀罗符号吞噬。李嵩怒吼着下令追赶,沈清辞却早已带着萧彻钻进了错综复杂的巷弄,身后的火光与喊杀声越来越远,只有手中那半块温热的玉佩,提醒着她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冲出京兆尹府的侧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石敢当带着几个沈家旧部正与李嵩的人厮杀,刀光剑影间,石敢当的大嗓门格外醒目:“清辞姐!这边!”
沈清辞拽着萧彻,借着巷弄的阴影快速穿梭。她虽习得些防身术,却终究抵不过常年习武的护卫,肩上很快就挨了一刀,疼得她龇牙咧嘴。
“你先走!”沈清辞推开萧彻,从腰间抽出软剑——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防身武器,剑身轻薄,却锋利无比,“我掩护你。”
“要走一起走!”萧彻反手将她护在身后,手中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我萧彻还没沦落到要女人掩护的地步!”
沈清辞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头一热,握紧了软剑。
两人背靠背,在狭窄的巷弄里与追兵周旋。萧彻的刀法大开大合,勇猛有余却略显笨重,沈清辞的剑法则灵动轻巧,专攻敌人破绽,一刚一柔,竟配合得格外默契。
“清辞!左边!”
“萧彻!后面!”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巷弄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沈清辞肩上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半边衣袖,视线也渐渐有些模糊。
“你怎么样?”萧彻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一刀逼退身前的敌人,腾出空来扶住她,“撑住!我们快出去了!”
“我没事。”沈清辞咬着牙,挥剑刺向冲过来的追兵,却因为失血过多,动作慢了半拍,眼看那把刀就要砍到她身上——
“小心!”
萧彻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却没躲开,那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他的胳膊上,深可见骨。
“萧彻!”沈清辞目眦欲裂,手中的软剑如同有了生命,快如闪电,瞬间刺穿了那追兵的喉咙。
“别管我!走!”萧彻捂着伤口,推了她一把,鲜血从他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沈清辞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胳膊上狰狞的伤口,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看似清冷疏离,却总在危急关头护住她的男人;这个会陪她冒险,会听她倾诉,会在她迷茫时点醒她的男人……
她怎么可能丢下他?
“要走一起走!”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她捡起地上的长刀,塞进萧彻手里,“你还能挥刀吗?”
萧彻看着她眼中的决绝,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握紧了长刀:“能!”
“好!”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将软剑横在身前,“杀出一条路来!”
“好!”
两人再次背靠背站好,这一次,他们的眼神更加坚定,动作更加默契。沈清辞的软剑如同毒蛇,精准地寻找着敌人的弱点;萧彻的长刀则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巷口的光亮越来越近,石敢当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清辞姐!萧大哥!这边!”
终于,在付出了多人受伤的代价后,他们冲出了巷弄,与石敢当汇合。
“快!上车!”石敢当掀开马车上的毡布,露出里面的暗格,“快进去躲好,我们从密道走!”
沈清辞扶着受伤的萧彻钻进暗格,石敢当的手下则继续往前冲,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暗格里狭小而黑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沈清辞摸索着找到萧彻受伤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用布条包扎。
“疼吗?”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还行。”萧彻的声音有点虚弱,却带着笑意,“你没事就好。”
沈清辞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眶有点发热。
“清辞。”
“嗯?”
“刚才在巷子里,你是不是……有点担心我?”
黑暗中,沈清辞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她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暗格里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萧彻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清辞,其实……我不是第一次为你受伤了。”
沈清辞愣住了。
“三年前,你去江南赈灾,被流民围困,是我扮成医官混进去救的你,你当时发着高烧,根本不记得了。”
“还有五年前,你在围场被马惊到,是我冲过去拉住了马缰绳,被马蹄踹了一脚,躺了半个月。”
“还有……”
他一件件说着,那些她不知道的、被她遗忘的“巧合”,原来都不是巧合。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酸。
“萧彻……”
“清辞,”他打断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喜欢你,很久了。”
暗格里彻底安静了。
沈清辞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脸上也烫得厉害。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石敢当的声音传来:“清辞姐?萧大哥?到地方了。”
暗格被打开,光线涌了进来,有些刺眼。沈清辞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萧彻先爬了出去,然后伸手把她拉了出来。
外面是一座废弃的宅院,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杂草丛生。
“这里安全,李嵩的人找不到。”石敢当递给他们一个药箱,“萧大哥,快处理一下伤口吧。”
萧彻点点头,坐在石阶上,解开被血浸透的衣袖。伤口确实很深,皮肉外翻,看着触目惊心。
沈清辞接过药箱,蹲在他面前:“我来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
她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清洗伤口,用烈酒消毒,撒上草药,最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动作轻柔而熟练。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萧彻看着她。
“以前跟我娘学过一点。”沈清辞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处理好了,别乱动。”
“嗯。”
石敢当很识趣地去院外望风,院子里只剩下他和她。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清辞。”
“嗯?”
“刚才在暗格里说的话,你……”
“我听到了。”沈清辞打断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萧彻,我……”
她想说,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可话到嘴边,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不好了!李嵩的人追过来了!”石敢当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快!从后门走!”
萧彻立刻站起身,虽然胳膊受了伤,却依旧将沈清辞护在身后:“走!”
三人朝着后门跑去,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沈清辞回头望了一眼,夕阳下,萧彻的背影挺拔而坚定,她的心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也许,有些话,不必急于一时。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他们还能并肩作战,总有机会说出口的。
她握紧了手中的软剑,加快脚步,跟上他的背影。
新的逃亡,开始了。但这一次,她的心里,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