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蒙古骑兵追至近前,将他们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人放箭。为首的一名五十来岁的蒙古将军,正是之前在营帐中的那位。
他的脸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凌飞燕马背上的月兰朵雅身上,声音洪亮如钟:“交出郡主,饶你们不死!”
尹志平坐在马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将军,声音清亮:“郡主身份尊贵,若我们将她交出去,她落在你们手中,未必能有好下场。你们若真心为她好,便该让我们带着她离开,待风波平息后,再送她回王府。”
那将军冷哼一声,刚要开口,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尹志平身上。他盯着尹志平看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回忆什么——尹志平身着全真教的道袍,虽沾了尘土,却依旧整洁,面容俊朗,眼神沉稳,与寻常的江湖道士截然不同。
过了一会儿,将军突然高声喊道:“你可是丘处机道长的弟子尹志平?”
尹志平心中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竟有人认识自己。他坦然点头,抱拳道:“正是在下。不知将军如何识得我?”
将军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近前。他身材高大,虽已年过半百,却依旧挺拔如松,身上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威严,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
他对着尹志平抱拳道:“在下哲别。多年前,丘处机道长受邀前往成吉思汗帐中,劝大汗少造杀戮,那时我曾见过尹道长一面。尹道长年纪虽轻,却气度不凡,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老成,故而印象深刻。”
“哲别!”尹志平心中一惊——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那是郭靖的师傅,蒙古有名的神射手,曾一箭射穿三层铠甲,百步穿杨,威名远扬。
难怪之前他们在蒙古营寨偷袭时,对方能精准地避开自己所射的冷箭,原来是这位神射手,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赵志敬和殷乘风听闻“哲别”二字,脸色也凝重起来。他们虽未见过哲别,却也听过他的威名——哲别不仅箭术高超,武功也极为厉害,更难得的是,他在蒙古军中素来以勇猛和忠诚闻名,是成吉思汗最为信任的将领之一。
哲别看着尹志平,语气缓和了几分:“尹道长,当年丘处机道长对大汗有恩,我也敬道长是条汉子。今日之事,咱们各退一步如何?你们交出郡主,我放你们离开,绝不为难。我哲别说话算话,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天打雷劈!”
他说这话时,目光坚定,语气诚恳,不似作伪——常年征战的人,眼神里藏不住谎言,那股坦荡是装不出来的。
尹志平心中犹豫——穿越前他曾读过《射雕英雄传》,知道哲别是个极讲信用的人。
当年他曾一箭射中成吉思汗,险些伤及性命,后来被成吉思汗俘虏,本是必死之局,可大汗见他箭术超群且性格耿直,不仅没有杀他,反而破格重用,便是看中了他的忠诚与守信。若是将月兰朵雅交给他,以他的品性,想必真会信守承诺,放众人离开。
可就在这时,哲别身后一名络腮胡蒙古兵突然催马上前,凑到他耳边用蒙语快速说了几句。
多亏尹志平这段时间勤修内功,耳力愈发敏锐,加之早年学过蒙语,此刻方能穿透夜风,捕捉到关键字眼——“小王爷”“阿勒坦赤”“伤”“不能放”。
他心中一动,悄悄打量那名络腮胡士兵,见对方眼神凶狠地盯着自己,显然是对他们怀有敌意。
再看哲别,听完络腮胡的话后,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显然是陷入了为难。
尹志平瞬间明白过来,能让哲别这般为难,这小王爷的身份绝不会低,说不定是手握重权的贵族子弟,身份未必比月兰朵雅差。
若真是如此,哲别即便想信守承诺,也未必能做主。毕竟伤了小王爷是重罪,他若轻易放了“凶手”,回去怕是没法向上面交代。
尹志平的心重新提了起来,原本对哲别信用的信任,也多了几分不确定——在部族利益与个人承诺面前,哲别会如何选择?
他悄悄瞥了眼赵志敬和殷乘风,见两人满脸警惕,显然没听懂蒙语对话,却也从哲别的神色变化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凌飞燕更是将月兰朵雅护得更紧,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赵志敬最善察言观色,在一旁低声道:“尹师弟,不可信!蒙古人向来狡诈,说不定是缓兵之计!等咱们交了人,他们的援军一到,咱们再想跑就难了!”
凌飞燕也点头附和,语气带着几分警惕:“赵兄说得对。蒙古兵向来言而无信,咱们不能冒险。”
哲别刚要开口,身侧的络腮胡士兵却抢先出声,声音带着刻意的煽动:“将军!这些汉人伤了小王爷,又掳走郡主,哪有放他们走的道理!您若今日纵了他们,回去如何向王爷和大汗交代?”
这话一出,周围的蒙古兵纷纷附和,看向尹志平几人的眼神愈发凶狠。络腮胡见哲别面露迟疑,又补了一句:“将军,您向来护着弟兄们,可不能为了一句承诺,忘了小王爷还在营寨里养伤啊!”
哲别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右手按在弯刀上,指节泛白。他征战数十年,从未有人敢这般当众质疑他的信用,可络腮胡的话又戳中要害——阿勒坦赤的伤,他确实没法交代。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蒙古兵纷纷举枪对准众人,枪尖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尹志平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手心沁出了汗——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们四人虽武功不弱,可对方有二百余名骑兵,且个个骁勇善战,马术精湛,他们未必能赢。
更何况他腿伤未愈,行动不便,很可能会拖累众人,连他们自己都要丧命于此。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杀啊!”“冲啊!”“把蒙古兵赶出去!”,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格外响亮,像是有千军万马朝这边赶来。
紧接着,就见一队人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为首的人高举着一面红色的旗帜,旗帜上绣着“汉义军”三个黑色的大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哲别脸色骤变,猛地回头望去——他带来的蒙古兵也乱了阵脚,纷纷转头看向身后,眼中满是慌乱。
哲别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远处涌来的队伍,沉声道:“是山河护国军!”
山河护国军是边境百姓自发组建的队伍,足有数万人,让蒙古人极为头疼。为首的将军名唤秦振山,带兵有方,屡次挫败蒙古兵的侵扰。
虽然哲别带来的二百余骑兵虽都是精锐,却已深入起义军的活动范围,本就处于客场劣势。
再看对面,起义军少说也有数千人,刀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逼近。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们人数悬殊太大,绝无胜算。
更要命的是,一旦被缠住拖入缠斗,周边起义军的援军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别说救郡主,他们这二百人怕是都要折在这里。
他看了眼尹志平,又看了眼凌飞燕马背上的月兰朵雅,心中清楚:这几人气息沉稳,皆是武林高手,想短时间拿下绝非易事,只会徒增拖延。
哲别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与月兰朵雅交汇,见少女眼中毫无惧色,反倒藏着一丝清冷的示意,似在提醒他莫要纠缠。
哲别心头一惊,权衡片刻后,他咬牙道:“尹道长,今日之事暂且作罢。只是这郡主身份非凡,你们切不可伤她!若日后让我知晓她有半点闪失,我定不饶你们!”
说罢,他翻身上马,对着手下喊道:“撤!”
蒙古兵闻言,纷纷调转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们本就骑术精湛,又深知打不过起义军,此刻只想尽快脱身——骑兵的优势本就在于速度,真要一心逃跑,步兵出身的起义军根本拦不住。
马蹄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遮住了他们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起义军很快追至近前,为首的壮汉望着蒙古兵逃走的方向,啐了一口,才翻身下马。
他身材魁梧,身高八尺有余,脸上的络腮胡被夜风刮得微微晃动,身上的粗布短打虽沾了尘土,却难掩挺拔身形。腰间宽腰带上挂着的斧头,斧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悍勇之气,看着威风凛凛。
他率先看到了凌飞燕,粗黑的眉毛一扬,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大步上前道:“大妹子,没想到你真敢带着人在蒙古兵的地盘上走!”
凌飞燕翻身下马,英姿飒爽:“石头领,劳你特意带兵来接,小妹感激不尽。”
说着,她侧身让出身后的几人,介绍道:“这位是全真教的尹志平道长,还有他的师兄赵志敬,以及明教的光明左使殷乘风。这位是月兰朵雅,我们路上擒获的蒙古郡主。”
石擎山听闻“全真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原来是尹道长!久仰全真教的威名,丘处机道长更是侠肝义胆,为了天下百姓,不惜远赴蒙古劝说大汗,在下早已心生敬佩!我等起义军,专为反抗蒙古暴政而来,今日能与尹道长相遇,真是幸事!”
这时,石擎山身后的一名男子也走上前。他身着青色长衫,面容清秀,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虽身处荒原,却依旧衣着整洁,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却锐利如刀,透着一股精明。
他对着尹志平抱拳道:“在下苏墨尘,是汉义军的副头领。不知尹道长此行要往何处去?是否需要我等相助?”
“什么帮助不帮助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石擎山拍了拍腰间的铁斧,斧刃上的寒光在月光下闪了闪,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去年青州城粮荒,那些狗官把粮仓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是凌姑娘乔装成送水的民女,混进粮官的府邸,不仅杀了那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还把粮仓的钥匙偷出来给了我们。若不是凌姑娘,咱们义军的兄弟们怕是要饿死大半。这份恩情,我石擎山记一辈子。”
尹志平、赵志敬和殷乘风听到这话,都齐刷刷看向凌飞燕——他们只知凌飞燕性子果敢,却没想到她竟早与起义军有过交集,还帮过这么大的忙。难怪方才起义军会来得如此及时,想来是凌飞燕提前传了信。
凌飞燕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石头领太客气了,我不过是看不惯狗官欺压百姓罢了。再说,那些粮草本就是百姓的血汗,还给大家也是应该的。”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石擎山身后的苏墨尘,“这位想必就是苏副头领吧?久闻苏副头领足智多谋,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苏墨尘手中的折扇轻轻一合,对着凌飞燕拱手笑道:“凌姑娘过誉了。我也常听石头领提起你,说你是位有勇有谋的奇女子,今日能与你相见,实属幸事。”
他说话时语气温和,像春风拂过般平顺,眼神却锐利如刀,不着痕迹地扫过尹志平和月兰朵雅,那目光带着审视,让人莫名觉得不舒服。
这也难怪——他名义上是山河护国军的副统领,实则是将军秦振山的军师,大小事都要周全考量。石擎山只是一个小头领,性子大大咧咧,容易轻信人,所以在后面指挥的还得是他。
殷乘风望着起义军士兵们悍不畏死的模样,又看了眼石擎山、苏墨尘的默契配合,默默点头,悄悄凑到赵志敬身边低声道:“我终于找到明教该走的方向了!多收纳江湖上的侠义之士,像这般组成队伍,才能真正抵挡蒙古人的铁蹄,护佑百姓。”
赵志敬听了,心中冷笑——他刚与蒙古兵厮杀过,刀光剑影还在眼前晃,怎会不知蒙古铁骑的厉害?那可不是靠几句“侠义”就能抵挡的。
殷乘风空有一腔热血,却把抗蒙想得太简单。他倒要看看,这番不切实际的“宏图壮志”,最后能撑过几阵,成得了几分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