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建安门往西三百米,有个不起眼的胡同。胡同尽头,是一座没挂牌匾的四合院。
这里就是京城顶尖圈子里都只听过名字的“老地方”茶馆。
能在这喝茶的人,都是在行业内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冬日午后,阳光没什么温度。茶馆顶层,唯一的“观云”雅间里,暖气很足,香炉里点着海南沉香,烟气慢慢散开。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独自坐在茶桌前沏茶。他穿着深蓝色手工中式对襟衫,头发半白,但精神很好。
男人是《新纪元》杂志的总编辑,周文海。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这是他的习惯,不管见谁,他都要先到,好观察环境,掌控节奏。他老花镜后的眼睛看着有些浑浊,却很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
“江州……秦川……”周文海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那套紫砂茶具,嘴里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他很好奇。
是什么底气,让一个几千里外的地方小官,敢用一个十几年前的人情,直接打电话给他?
而且一开口,就是一句惊人的话。
“我有一个关于我们新的数字丝绸之路,正在被人从内部扼杀的故事。”
作为在京城舆论场很有影响力的老手,周文海的嗅觉很灵敏。
他立刻从这句话里,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还有大新闻的味道。
所以,他来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叫秦川的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夸大其词,还是真有猛料。
“吱呀——”
雅间的门被推开了。
周文海抬起头,锐利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挺拔,穿着合身的深色便西和白衬衫,领口没系,看着很干净。
他长得很英俊,但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
眼神平静深邃,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就这么走了进来,先是礼貌的对着周文海点头,然后快速的扫过整个房间,最后目光才重新落在周文海身上。
“周总编,我是秦川。”他自报家门,声音不大,但很稳,“让您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周文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足足十秒,才缓缓开口,示意他坐下,“坐吧。知道我时间宝贵,就不用客套了。说说你的故事。”
秦川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在周文海对面坐下。
一个穿着青花瓷纹样旗袍的年轻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她身段很好,俯身倒茶时,鬓角的头发滑落,身上飘来一股茉莉花香。
她好像有些紧张,垂着眼帘,不敢看这两个气场很强的男人,只是专注的给秦川添茶。
但秦川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周总编,”秦川看着周文海的眼睛,开门见山,“我今天来,不是向您诉苦,也不是来告状的。我只想以一个一线改革者的身份,给您描绘一幅蓝图。”
他没抱怨自己的处境,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卷轴。
他将卷轴在茶桌上缓缓展开。
那是一块可弯曲的柔性屏。随着展开,幽蓝色的光亮起,一幅立体的动态产业规划图呈现在周文海面前。
周文海的眼里,第一次闪过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地方来的小干部,一出手就不是普通东西。
“这是我们江州高新区目前在推进的,构建数字丝绸之路内陆桥头堡的蓝图。”
秦川的声音不大,却很有感染力。他的手指在虚拟地图上轻轻划过,一个个代表未来产业的图标跟着亮起。
“周总编您看,这是我们江州的位置。”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往东,是联邦最发达的沿海经济带;往西,是广袤的西部腹地,更是通往中亚和西亚,乃至欧洲大陆的陆上新通道。”
“在过去的思维里,江州这种内陆城市,在对外开放上没优势。但在数字经济时代,情况完全变了!”
秦川的眼神热切起来,声音也高了些。
“物流的瓶颈,可以用信息流弥补!我们不能成为海港,但我们能成为数港!一个内陆的数字经济港口!”
“您看这里,”他指着高新区那片区域,“我们将在这里,建设联邦中西部地区大型的云计算中心,成为联邦数据西电东输战略的核心节点!所有东部地区产生的海量数据,将在这里进行存储和清洗,最后完成处理。”
“您再看这里,”他的手指又划向另一片区域,“我们依托算力优势,大力发展人工智能、物联网和卫星遥感产业。未来,从欧洲发出的无人驾驶货运车队,它们的路线和信息,将由我们江州高新区的系统来统一调度!从东南亚上空飞过的商业卫星,它们采集的农业和气象数据,也将由我们这里的科学家进行分析!”
秦川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他的思维已经超出了一个地方官员的局限,上升到了整个联邦,乃至全球的战略层面。
“未来的贸易,是数据的贸易。未来的战争,是算力的战争。”
“当我们把整个高新区,打造成一条连接东部沿海与西部大陆、贯穿联邦南北的数字经济大动脉时;当来自全球的数据流,像古代的香料和丝绸一样,在这里汇聚、中转、最后增值时——”
“我们江州高新区,就不再只是一个开发区,而是我们华夏联邦在21世纪,掌握数字时代全球话语权,无可替代的战略支点!”
雅间里安静下来。
香炉里的沉香,还在安静的烧着,吐出最后一缕青烟。
那位送茶的旗袍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她站在门边,像是被秦川描绘的蓝图镇住了,被秦川描绘的蓝图所震撼,呆立在原地。
周文海也沉默了。
他死死盯着面前那幅还在闪光的动态规划图,又看了看对面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内心深受震动。
他做了一辈子新闻,见过的大人物、听过的大计划数不清。
可从来没有哪个计划,能像今天这样,让他激动。
这已经不是一个项目了。
这是一个足以改变一个时代,影响国家未来的宏伟战略!
这个计划逻辑严密,格局宏大,视野超前,让周文海这个见惯风浪的人都听得十分激动。
他终于明白,这个年轻人,是真的有猛料。
有天大的猛料。
很久,周文海才缓缓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着激动和欣赏的光。
“秦主任,”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不得不说,你……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以为,这已经是今天谈话的高潮。
但他没想到,秦川的下一句话,才真正重新燃起了他心中压抑多年的激情。
描绘完这幅壮丽的蓝图后,秦川脸上激昂的神色,却忽然暗了下去。
他看着那幅完美的规划图,像看着一件快要碎掉的艺术品,发出一声长叹。
“是啊,多美的蓝图。”
“可惜……”
他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无奈,轻声说道:
“它……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梦了。”
“为什么?”周文海皱起眉头,立刻追问。
秦川抬起头,迎着周文海迫切的目光,用一种近乎自嘲的平静语气,说出了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因为,要实现这一切,我们至少需要两年建设周期。而支撑这一切的基石——那笔早在半年前,就该按国家流程下拨到位的,总额一百亿的联邦级数字经济产业园专项扶持基金……”
秦川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苦笑,看得周文海心里一紧。
“……却因为一些我说不明白的程序原因……”
“——被卡住了。”
“嗡!”
周文海只觉得顿时血气上涌!
他瞬间明白了!
这样一个关乎国运、足以载入史册的伟大战略,竟然因为官僚体系里某个可笑的程序原因,就可能胎死腹中?!
还有比这更荒诞、更讽刺、更让人愤怒的事吗?!
还有比这,更值得他周文海用尽毕生笔力去揭露的新闻吗?!
“砰!”
一声巨响!
周文海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那只摸了大半辈子紫砂壶的手,此刻因为激动和愤怒,剧烈的颤抖着!
他双眼发红,死死地盯着秦川,眼中光芒大盛,那光里有愤怒、有痛心,但更多的是发现了宝藏般的狂喜!
他指着秦川,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几乎是在咆哮:
“秦川!你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给了我什么?!”
“你给我的,不是新闻!也不是故事!”
周文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不断重复着,最后,他停在秦川面前,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你给我的,是一把刀!”
“一把足以改变联邦国运的……”
“——屠龙宝刀!”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年轻时那个同样怀揣新闻理想、想用笔改变世界的自己。
周文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抓住秦川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宣布:
“这篇文章,我亲自来写!”
“我要用我们《新纪元》创刊以来,最大、最显眼的版面!”
“我他妈要让全联邦的人都看看!看看这片土地上,究竟是谁在披荆斩棘,为国铸剑!”
“——而又是谁,在拖着这个时代的后腿,试图扼杀我们这个民族迈向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