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清晨，天色灰蒙，冬日寒意逼人。
秦川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从沉睡中苏醒的庞大城市。车流在交错的道路上无声涌动。这里就是华夏联邦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影响着无数人的命运。
他刚和远在江州的苏晚晴结束通话。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依旧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这让秦川心里感到温暖。
他摸出那部只有几个号码的加密老人机，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停在了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的号码上。
——“老炮儿”。
这是京城财经圈一个传说中的名字，顶尖财经杂志《新纪元》的总编辑，周文海。一个连赵家都要让他三分薄面的硬骨头。
这是秦川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也是最冒险的一张底牌。
他的拇指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不，还不到时候。”秦川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座代表联邦最高经济决策权的高大建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掀桌子之前，总得先礼貌的敲敲门。”
“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扇门，到底关得有多紧。”
打定主意，秦川拨通了秘书方雅的电话。
“书记，您……您到京城了？一切都还顺利吗？”电话接通，传来方雅明显紧张和关切的声音。
“我很好。”秦川的声音平静沉稳，“通知你一件事，你立刻以江州高新区管委会办公室的名义，通过正式的官方渠道，向联邦发展规划署办公厅递交一份拜访申请。”
“好的书记！”方雅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声音变得干练起来，秦川能想象到她此刻在办公室里，挺直腰背，一边接电话一边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的样子。
“申请的内容是，我，秦川，作为江州高新区管委会的主任，希望能当面向主管‘联邦级数字经济产业园专项扶持基金’的张伯仁副署长，就该项目的重大意义和下一步发展规划，做一次专题工作汇报。”
“好的！申请内容……当面汇报……”方雅迅速记下，随即又有些迟疑的问道，“书记，您觉得……他们会批吗？”
“批不批，是他们的事。”秦川淡淡说道，“申请不申请，是我们的态度。我们得把程序走到位，把礼数尽到了，剩下的……才好谈。”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办！”
挂断电话，秦川将手机丢在沙发上。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走到房间的吧台前，为自己倒了半杯冰水，一口饮尽。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让他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
上午十点，联邦发展规划署，办公厅。
这里的气氛和江州任何政府机关都不同，没有嘈杂的人声和闲聊的干部。只有来回穿梭、行色匆匆的身影，和空气中那股纸张与权力的味道。
“小刘，这是信息中心刚转过来的加密传真件，你看一下。”一位年长干部将一份文件递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好的，王处。”
被称为小刘的年轻人接过文件，扫了一眼。
当他的目光落在文件标题《关于恳请拜访张伯仁副署长进行工作汇报的申请函》时，眉毛都没抬一下。这种文件，他每天要处理几十份。
但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看到落款单位时，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江州高新区管理委员会”。
小刘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向上撇了撇。
他抬起头，和不远处看报纸的王处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州来的？”王处头也没抬，慢悠悠的翻了一页报纸。
“嗯。”小刘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还是那个姓秦的。真是不死心啊，居然还敢找到京城来。”
“呵呵，年轻人嘛，总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王处放下报纸，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语气淡漠，“可惜啊，他选错了对手，也站错了地方。”
小刘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拿起桌上的印章，“啪”的一声，在文件上盖了个“已收悉，待处理”的蓝色戳。
然后，他转身走到墙边一个巨大的文件柜前，熟练地打开最底层一个积满灰尘的抽屉。抽屉里塞满了全国各地送来的各种报告和申请，最上面那一份的日期还是三个月前的。
小刘随手将秦川那份申请函扔了进去，就像扔一张废纸。随即，他又从旁边抱起一摞更厚的文件，重重压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
这扇通往联邦权力中枢的大门，就这样，被他这个小小的科员，无声的关死了。
……
秦川在酒店里，平静的等待了一整天。
他没有焦躁，也没有催促。上午在房间的健身区锻炼了一个小时，下午则叫了客房服务，送来一套茶具，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泡了一壶大红袍。
送茶具的服务生很年轻，放下东西后便礼貌的退出了房间。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房间角落里的传真机才突然发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慢悠悠的吐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来了。
秦川放下财经杂志，走了过去。
他拿起那张还带着温度的传真纸，上面的内容，是标准的官方格式，冰冷又客气。
【关于对《恳请拜访张伯仁副署长进行工作汇报的申请函》的答复】
尊敬的江州高新区管委会秦川主任：
您好。
您单位发来的申请函，我署已经收悉。感谢您对联邦数字经济发展战略的关心与支持。
经查，您申请汇报的“联邦级数字经济产业园专项扶持基金”项目，因其涉及领域广、投资规模大、战略意义重要，我署日前已内部成立高级别专项评估小组，将对该项目的可行性、风险性及与联邦整体战略的契合度，进行为期数月的全面深度复核。
在最终复核结果正式出台前，为保证评估工作的独立性与公正性，我署原则上不便接受任何形式的、关于此项目的单独汇报或情况说明。
另，经我署办公厅核实，张伯仁副署长近期日程已排满。在未来三个月内，均无任何可供临时调整的空余时间。
对您此行专程来京，我署深表谢意。相关工作的后续进展，请随时关注我署官方网站的公告。
再次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华夏联邦发展规划署 办公厅
（公章）
……
秦川举着这张纸，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
每一个字，都写得滴水不漏。
每一句话，都摆足了官方姿态。
但这薄薄的一张纸，却冰冷又坚硬，将他所有的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呵呵……”
看着纸上那句“未来三个月都没有空余时间”，秦川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里，只有一种冰冷。
他随手将那份答复函揉成一团，精准的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
半小时后。
夜晚的联邦大道，寒风刺骨。
秦川独自一人站在联邦发展规划署那栋高大的建筑对面，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
整栋大楼在深夜的泛光灯照射下，高耸入云的联邦徽章，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充满了威严。
而那扇朱红色的主大门，此刻正紧紧关闭着，厚重得仿佛能吞噬掉所有靠近它的声音。
秦川就这么站着，抬头仰望着这栋沉默的建筑。
在江州，在东海，他已经能呼风唤雨。他扳倒范文龙，逼退旧势力，将高新区打造成了属于自己的王国。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棋手。
可直到此刻，站在这座代表联邦顶级权力的建筑前，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在这里，他以往的胜利和权谋，都显得微不足道。
赵家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通过这台庞大的官僚机器，按部就班走一个流程，就能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
这就是规则的力量。
一股无力感和寒意涌上心头，几乎要浇灭他胸中的斗志。
他在寒风中沉默了很久。
直到身体快被冻僵，那股冰冷的无力感才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战意。
规则？
你们跟我讲规则？
好啊。
那我就用你们的规则，来打破你们的规则！
秦川不再犹豫，眼神变得冷静而疯狂。
他缓缓转身，不再看那扇紧闭的大门，大步走进了街对面一个黑暗的电话亭。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功能简单的老人机。
他没有丝毫迟疑，凭着记忆，按下了那个他只在脑中演练过、从未拨出过的号码。
电话“嘟……嘟……”的响了很久。
就在秦川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听筒里，终于传来了一个带着睡意，苍老而又警惕的声音。
“谁？”
秦川靠在冰冷的电话亭玻璃上，听着电话那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
他对着话筒，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轻声说道：
“周总编，好久不见。”
“我想请您喝杯茶。”
“顺便……给您讲一个关于我们新的‘数字丝绸之路’，正在被人从内部，活活扼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