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区决战在即。
这天晚上，省城和江州，两个相隔百里的城市，正有两场气氛完全不同的晚宴。
省城，锦江大酒店。
能在这里订到房间，就是身份的象征，而能进入顶层不对外开放的钻石包厢，更是代表了在东海省顶级的权力和人脉。
此刻，这间能容纳三十人的巨大包厢里坐满了人，觥筹交错，非常热闹。
包厢的装潢很奢华，水晶吊灯把房间照得通明，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餐具也十分精致。空气里混杂着茅台、红酒和雪茄的味道。
省人事管理部的范文龙，是今晚的主角。
他满面红光，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色中山装，坐在主位上，享受着众人的敬酒和吹捧。他身边的人，都是苏家倒台后一度坐立不安，现在又重新看到希望的苏系旧部，还有他在省内各厅局拉拢的盟友。
“范部长！我敬您一杯！”一个地中海发型，刚从省发改委调回来的副厅级干部满脸谄媚的站了起来，“您真是我们的主心骨啊！运筹帷幄！那姓秦的小子和陈岩，这次彻底栽了！”
“没错！”另一个酒糟鼻的男人立刻附和，他之前在财政厅被陈岩的人压着，此刻总算扬眉吐气，“这招釜底抽薪太高了！谁能想到，秦川那小子引以为傲的秦川速度，最后竟然成了勒死他自己的绳子！”
“还是范部长看得远！”又一人站起身，高举酒杯，“我们之前还真被秦川那小子的气势给吓住了。现在看来，他不过就是个愣头青！在您这位政坛老手面前，根本不够看！”
这些话听得范文龙很受用，他端起茅台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喉咙烧到心里。
“哈哈哈……各位言重了！”他摆了摆手，脸上的得意却藏也藏不住。
范文龙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酒意上涌，声音也变得激昂起来。
“我早就说过，在我们东海省这片土地上，做事可以有冲劲，但绝不能没有规矩！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我们这个体制的根基，是党和国家多年来赖以生存的磐石！”
他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显得威严十足。
“那个秦川，他所谓的秦川速度是什么？就是一个初生牛犊，为了个人前途，肆意践踏规则！他提拔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毛头小子？他推进的那些项目，哪个经得起程序推敲？这种人，这种风气，如果得不到遏制，就是对我省政治生态最大的破坏！”
“秦川就是一个投机取巧、胆大妄为的破坏者！”
“而我范文龙，还有在座的各位同仁，”他举起酒杯，神情庄重，“我们，才是规则的扞卫者！”
“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为了东海省稳定发展的大好局面，更为了我们能够在新的格局中，拨乱反正，再创辉煌！”
范文龙高举酒杯。
“——干杯！”
“干杯！”
“祝范部长马到成功！”
“祝我们……旗开得胜！”
包厢内，气氛达到了高潮。一声声碰杯声中，这群人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胜利，看到了清洗掉陈岩派系后，那遍地的权力果实，正等待他们去瓜分。
在他们眼里，秦川和他的秦家军，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等明天手起刀落。
而此时，百里之外的江州，却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喧嚣的酒宴，没有志得意满的豪言。
秦川的公寓里，亮着一盏暖黄的灯光。窗外下着淅沥的冬雨，城市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
公寓内，温暖如春。
开放式的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
秦川身上系着一条围裙，正专注的看着锅里。一条鲈鱼正在滚开的葱姜水中清蒸，鲜味被热气激发，溢满了整个房间。
旁边的灶头上，还用小火煨着一锅莲藕排骨汤。
桌上已经摆好了清炒芦笋和糖醋里脊。
三菜一汤。
最简单的家常菜，却带着最抚慰人心的烟火气。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公寓的门被推开。
一股混着雨丝的寒气涌了进来，随即被室内的温暖融化。
苏晚晴回来了。
她脱下身上沾了些雨汽的米色风衣，里面是一件修身的米白色羊绒衫，凸显出她姣好的身材。下面是一条深咖色的羊毛一步裙，裙摆及膝，脚上穿着一双同色的半高跟皮靴，更显身姿挺拔。
她看起来很累，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长发用一根发簪随意的挽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边，为她添了几分居家的柔美。
“回来了？”秦川没有回头，只是笑着问了一句，小心的将蒸好的鱼端出锅。
“嗯。”苏晚晴的声音有些闷。
她走到厨房，看着男人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他宽厚的背影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格外可靠。她忍不住从身后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
“秦川……”她闷闷的开口，“我……我心里好乱。”
在外面，她是说一不二的苏主任。可在秦川面前，她只是一个会为心爱男人担心的女人。
秦川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和那份不安。
他关掉火，转过身，将苏晚晴拥入怀中。
“饭都快凉了，先吃饭。”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感到安心。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都没说话。
苏晚晴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的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她紧蹙着眉头，眼里全是担忧。
秦川也没有劝她，只是夹了一块最嫩的鱼腹肉，仔细的剔掉鱼刺，然后放进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别担心了，”秦川给她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推到她面前，汤的香气驱散了她身上带来的寒意，“你男人还没输呢。吃完饭，早点去睡一觉，明天……起来看戏就好。”
秦川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苏晚晴再也忍不住了。
她放下筷子，抬起泛着水汽的眼睛直视着秦川，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音：
“秦川！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就一点都不紧张吗？明天那一关，可是省里最高级别的会议，范文龙联合了那么多人，把所有的罪名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明天对你发难！”
她紧张得指尖微微泛白。
秦川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汤勺，尝了一口汤。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中，暖了肠胃。
他这才放下汤勺，看着苏晚晴那双焦虑的眼睛，忽然笑了。
秦川伸出手，轻轻盖在她那只冰凉的小手上，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手。
“晚晴。”
“你下的棋，是象棋，还是围棋？”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苏晚晴一愣。
不等她回答，秦川便收回了手，慢条斯理的为她夹了一块排骨。
“范文龙和黄德坤他们，下的是象棋。讲究的是捉对厮杀，一招一式，不死不休。他们现在，已经把所有的棋子都摆在了明面上，自以为把我‘将’死了，正等着看我怎么出局。”
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自信。
“而我……”
“我下的，是围棋。”
秦川端起茶杯，轻轻吹去热气，目光透过水汽，望向了窗外省城的方向。他的眼神变得深邃锐利，仿佛已经预见了明天的一切。
“围棋，讲究的是布局，是谋势，是做活自己，再将对手困死。他们以为把我堵在了棋盘的一角，却不知道，我的棋子，早已落在了他们看不见、也想不到的地方。”
“这盘棋，从我动笔写那份报告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他转过头，对苏晚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眼神笃定。
“棋子，已经落下。剩下的，不过是静静的看着，棋盘自己演变出我们想要的结局。”
这份从容与自信，让苏晚晴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秦川看着她渐渐恢复神采的脸庞，笑容更深了。
明天，确实是一场恶战。
但他的目光，已经不在范文龙身上了。
“明天，除了陈叔和范文龙的对决，”他放下茶杯，玩味地说道，“还有几个人的态度，会非常有意思……”
他像是在对苏晚晴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比如，纪委那位深藏不露的周正雄书记……还有几位立场一直很模糊的副省长……那一张张不动声色的脸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
秦川的眼神亮了起来。
“那，才是真正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