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
因为一份文件,东海省政务大院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王建国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王建国这位向来沉稳的大管家,这会儿却皱着眉头,把手里的红头文件看了又看。
“老王,还在看?”
省委副秘书长李强端着个保温杯,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点笑。李强也是周良宇书记的大秘。
“老李,你来得正好。”王建国抬起头,把文件递过去,脸上有点苦笑,“你看看,这是书记亲自定的会议通知。这议题……不简单啊。”
李强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遍。
【关于召开省级政务会高层扩大会议的通知】
【会议议题:一、听取关于部分开发区作风与合规性问题的专项巡视汇报;二、专题讨论我省下一步深化改革的若干重大问题。】
李强的目光,在“听取汇报”和“专题讨论”这两个词上停了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怎么,看出什么来了?”王建国问。
“不简单?我看这是要出大事了,有好戏看了。”李强把文件放回桌上,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前面是给范文龙准备的,后面是给秦川铺路的。”
“那小子的报告,书记看了一通宵,听说拍了好几次桌子,一个劲儿叫好。我跟了书记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了一篇文章这么激动。”李强喝了口茶,话里有话的说,“老王,准备好吧。东海省要变天了。”
“立刻下发吧,”李强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对王建国笑了笑,“让所有该上场的人,都收到这份……通知。”
半小时后。
这份由省委书记周良宇审定、秘书长王建国签发的特急会议通知,用加密的方式,发到了所有省级政务会委员,以及省直各核心厅局级负责人的桌上。
省城官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省人事管理部,副部长办公室。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范文龙拿着那份会议通知,激动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走,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常务副组长李乾和几个手下,也是一脸高兴,纷纷凑上来恭喜。
“部长,您真是算得准!这通知,完全是按您的想法来的啊!”
“是啊!书记肯定是看了咱们的报告,这才决定开会,要公开处理那个秦川了!”
一个穿旗袍的女秘书弯腰给大家倒水。范文龙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她身上打转,女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脖子都红了。
“哈哈,都坐,都坐!”范文龙心情很好,挥了挥手。
他完全没注意通知的后半段议题——“专题讨论我省下一步深化改革的若干重大问题”。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听取汇报”这四个字上。
在他看来,这就是周书记听了他的意见,准备在省里最高级别的会上,公开处理秦川,给自己出口气。
“这事,还得谢谢秦川自己啊!”范文龙端起茶杯,吹着热气,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他要是不搞那些花样,不写那份检讨报告,事情还闹不大,周书记可能就内部处理了。可他非要跳,这下好了,直接跳进了省委的会场,给自己找了条死路!”
“部长说的是!”李乾立刻竖起大拇指,“我们已经把周五的发言稿准备好了,到时候,您把那份提前两天的合同往大屏幕上一放,证据摆出来,看他秦川怎么死!”
“不,那还不够。”范文龙摇了摇头,脸色一沉,“秦川是个小角色,扳倒他没意思。”
他把茶杯重重放下,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们的目标,是他背后的陈岩!”
“这次,就要借着秦川这事,彻底把效率优先这套说法打下去!我要让陈岩提拔的这个人,变成他抹不掉的一个污点!让他在下次换届的时候,彻底没资格跟我们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省委大院的方向,感觉胜券在握。
“马上联系我们所有的人!”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令,“告诉他们,下周一,好戏开场!所有的旧账,我们都要在会上,跟陈岩一笔一笔的算清楚!”
当晚,省城,一家叫“御膳房”的私人菜馆。
一个包厢内,省商务厅厅长宋建业,正被一群二级厅局的负责人围着吹捧。
宋建业是黄德坤的人,也是陈岩多年的老对手。
喝了几轮酒,一个胖局长端着酒杯,凑到宋建业面前,笑着说:“宋厅,听说了吧?下周一开会,就要处理江州那个秦川了。这小子之前把咱们东海搅得不安宁,这下,总算要倒霉了!”
“倒霉?这才到哪儿。”宋建业哼了一声,夹了口燕窝放进嘴里,慢悠悠的嚼着。
一个穿着素雅旗袍的女经理走了进来,给众人换茶。她手腕上的玉镯很显眼。宋建业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对众人说:“秦川那小子,不过是陈岩推出来的人。他倒了,陈岩最多脸上难看。关键是,要把陈岩也拉下水。”
他喝了口茶,看着众人,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这次巡视组可是把秦川查了个底朝天。他提拔的那些人,办的那些事,哪一件经得起查?到时候在会上一件件摆出来,我看他陈岩怎么解释他用人失察的责任!”
“宋厅说得对!”
“没错!姓陈的也得意太久了!这次非让他栽个大跟头!”
包厢里顿时一片附和声,气氛热烈,好像他们已经看到陈岩要倒台了一样。
就在省城里人心惶惶的时候。
江州,高新区,管委会大楼顶层。
书记办公室里却很安静。
落地窗外,整个高新区的工地上灯火通明,一片繁忙的景象。
秦川一个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正专注的研究着高新区二期工程的规划,好像外面的事跟他没关系一样。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秘书方雅抱着一份文件,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她没穿职业装,而是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少了平时的干练,多了几分柔和。
她走到秦川身边,动作有些僵硬。
“书记,省里……省里刚下的会议通知。”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把手里的红头文件递了过去。她不敢看秦川的脸,怕看到他担心的样子。
秦川没有马上接,目光还在沙盘上那个快要动工的超算中心模型上,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会?”
“下……下周一,上午九点。”
“知道了。”秦川还是没回头,淡淡的回了一声。他拿起指挥棒,在沙盘的另一处轻轻一点,“方雅,你记一下。通知规划局和建设局,地铁七号线延伸线的地下勘探工作必须立刻启动。另外,让刘飞那边催一下银行,配套的五十亿资金,必须在这周内全部到账。”
“可是书记……”方雅忍不住说,“银行那边已经……巡视组下周就要开会了,这个时候……”
秦川这才缓缓转过身,他看着方雅那张担忧的脸,忽然笑了。
“方雅,”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但很有力,“你觉得,我们高新区的未来,是由一张会议通知决定的,还是由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决定的?”
方雅愣住了。
她看着秦川自信的眼睛,再看看他身后窗外那片灯火通明的工地,心里的害怕和不安,一下子就没了。
她挺直了腰,脸上又有了精神,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书记!”
她转身,快步离开。她走路的脚步不再犹豫,脚步声清脆有力。
秦川重新把目光投向沙盘,投向那片他亲手画出的蓝图。
他知道,一场大麻烦就要来了。
但那又怎么样?
范文龙的战场,在会议室,在文件里。
而他秦川的战场,在这片土地上,在那些建起来的厂房里,在江州更好的未来里。
他看着窗外那轮快要升起的太阳,不屑地笑了笑。
“决战?不。”
“这对我们来说,只是走个过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