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东海省委大院一号楼，省委书记周良宇的办公室外间，气氛有些压抑。
上午九点，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西装合身，步子很稳，怀里抱着一份厚厚的报告，红色皮面，烫金字体，看着就很有分量。
来人是省委副书记黄德坤的秘书，市委副秘书长张承志。
“李秘书，早上好。”张承志笑着打招呼，看向办公室内那个低头整理文件的年轻人。
周良宇书记的秘书李强抬起头。他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普通，眼神却很沉稳。李强推了推黑框眼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是范部长让我亲手交给您的，关于江州高新区专项巡视的报告。”张承志把那份厚厚的报告放在李强的办公桌上，动作不轻不重。“范部长说，这里面是他们巡视组十几个人，熬了十几个通宵搞出来的铁案，事关重大，请李秘书务必第一时间呈送给周书记。”
李强看了一眼那份红皮报告，眼神没什么变化，平静的应了一声。
“知道了，放这儿吧。”
李强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张承志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一想到报告里的东西足以扳倒秦川和陈岩那边的人，他那点不快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得意。他挺直了腰板，笑着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张承志没注意到，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李强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带着一丝嘲讽。
张承志的脚步声刚消失，李强的办公室门又被敲响了，敲门声很轻。
“请进。”
门开了，陈岩副省长的秘书李伟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夹克，其貌不扬，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看起来很薄，里面没几页纸。
李伟一句话没说，走到李强桌前，双手把那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然后才轻声开口：
“李秘书，这是我们陈副省长让我送来的一些关于改革试点工作的想法，材料不多，但都是一线同志的心里话。”
李强看了看李伟，又看了看桌上那个薄薄的、有些寒酸的牛皮纸袋，点点头，没多问。
“陈副省长说，”李伟接着说，“书记日理万机，这份材料，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请书记有空时指点一下就行，不急。”
说完，李伟对着李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李强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
他先低头处理完一份急件，盖好章，才抬起头，目光落到桌上那两份关于江州高新区的报告上。
一份很厚，红皮精装；另一份很薄，就是个普通牛皮纸袋。厚的那份气势汹汹，薄的这份却显得很低调。
李强在这间办公室待了快十年，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了。
那份厚的，看着就像是告状信，生怕别人不知道分量足。可李强知道，越是这样，里面越可能没什么新东西，翻来覆去还是官场上那一套。
反倒是那份薄的，让他觉得不一般。
真正有分量的话，用不了几页纸。能决定胜负的东西，往往都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李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他没有先看哪一份，而是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泡了杯热茶。
这时，里间的门开了。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端着一杯龙井茶走了出来，她扎着马尾，穿着修身的女士套裙。她是新来的实习生林溪，人很机灵，长得也清秀。
她走到李强身边，放下茶杯，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
“李哥，书记的茶泡好了。”她声音清脆，脸上是职业的微笑。
李强闻着香味，又看了眼女孩有些泛红的脸颊和脖子，心情轻松了些。他点点头，刚想说话，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响了。
他立刻拿起听筒，表情变得严肃。
林溪见状，悄悄退回了里间。
接完电话，李强处理完手头的几件急事，站起身，将那两份文件叠在了一起。他把那个薄薄的牛皮纸档案袋，放在了那份精装红皮报告的上面。
就像一场无声的叠罗汉。
轻的压住了重的，不起眼的盖过了张扬的。
做完这些，李强端起给周书记泡的龙井茶，另一只手托着那叠文件，转身敲响了里间的门。
“咚，咚，咚。”
“进来。”
办公室很大，装修庄重朴素。一张大办公桌后面，省委书记周良宇正戴着老花镜，全神贯注的批阅文件，头也没抬。
李强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把热茶和那叠报告轻轻的放在周良宇办公桌的左上角。这个位置既不会打扰他办公，又能让他休息时一眼看到。
然后，他压低声音，用简洁的语言汇报道：
“书记，省人事管理部的范部长，和省政府的陈副省长，都送来了关于江州高新区问题的报告。”
周良宇“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文件，头都没抬。
过了几秒，他才好像刚想起这件事一样，随口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
“先放着吧。”
“让他俩，都再等等。”
“是。”
李强躬身退下，悄无声息的带上了那扇厚重的门。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一角，那两份报告一上一下，以叠罗汉的姿态叠放着。
等待着周良宇的批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