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个问题！”
当秦川最后这四个字通过话筒传出，整个报告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场？
前一秒，他还是那个低头认罪的阶下囚。
后一秒，他已经挺直了腰杆，目光坚定，一个人，却像是在挑战整个世界。
这巨大的反转，这判若两人的气势，让报告厅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主席台上，范文龙脸上的得意僵住了。他嘴巴微张，准备好的那套总结陈词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死死的盯着秦川，一时反应不过来，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对！他要干什么？！”
台下的记者们全都激动起来，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击。他们知道，今天发布会的真正高潮，现在才刚刚到来！
方雅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她抬起挂着泪痕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台上那个男人的背影。那身普通的西装，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无比挺拔。他一个人，对抗着来自省城的所有压力，那份决绝的姿态，让她心头一震。
她那身为了凸显干练而特意换上的紧身套裙，此刻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老萧……我……我他妈的，我好像看懂了……”刘飞攥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发抖，声音都嘶哑了。
萧阳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秦川的背影，眼眶不知不觉已经红了。他终于明白秦川那句“换一种更高级的武器”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全场一片寂静中，秦川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投向了远方，仿佛越过了这堵墙。
“我想问——”
“当一个能够为我们江州市每年带来三百亿税收，为我们东海省贡献近千亿工业产值；”
“当一个能够直接提供上万个高薪就业岗位，间接带动十数万家庭增收致富；”
“当一个能够让我们在新能源和生物制药这两个未来十年的黄金赛道上，拥有和国际巨头一较高下资本的世纪级项目！”
“就因为我们一套制定于十年前，早已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审批流程，就可能在一夜之间，因为一份小小的环评报告，而与我们整座城市、我们整个省份，失之交臂的时候——”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个字都说的很重，狠狠敲在报告厅里每个人的心上！
之前还在幸灾乐祸、准备看戏的干部们，此刻神情都渐渐变得凝重。
因为秦川说的这个问题，很尖锐，也很真实。这是他们每个人在工作中都可能遇到，却又不敢去碰的矛盾！
秦川环视着台下那些渐渐变化的脸，声音陡然变得沉痛，也更加激昂！
“我们！作为一方发展的主要负责人，是应该为了保住自己头顶的这顶乌纱帽，墨守成规，抱着那些过时的条条框框，眼睁睁的看着历史性的机遇从我们指尖溜走，然后写一份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报告，告诉上级和人民——我们尽力了，我们没有违反任何规定？”
“——还是应该拿出刀口向内、自我革命的勇气，为了这片土地的未来，为了身后千千万万百姓的福祉，放手一搏，先行先试，哪怕……是赌上我们自己的政治前途？！”
这番话问完，台下不知是谁，第一个忍不住吼了出来：“说得好！”
随即，掌声响起，从稀稀拉拉的几声，迅速连成一片！
在场超过一半的干部，自发的站了起来，用力的鼓掌！他们许多人神情激动。
这些掌声，是献给秦川，也是献给他们自己，献给那些曾在僵化体制面前感到的憋屈、无奈和不甘！
秦川这一问，是在为全省，乃至全国所有真正想干事、想改革的干部，发出他们压抑在心底的怒吼！
他用一种悲壮的方式，将自己的所谓罪行，变成了所有改革者的共同困境！
这一刻，他彻底获得了在场所有改革派的认同！
主席台上，范文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无比。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不对……不对！他这是在偷换概念！他在煽动情绪！”副组长李乾在他耳边急的直跺脚，“部长，快！快打断他！绝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他这是在攻击我们的体制！”
范文龙当然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秦川这番话的诛心之处！
他想站起来，想拍着桌子怒斥秦川狡辩、混淆视听。
可是，他开不了口！
因为，秦川用一个阳谋，将他死死的钉在了改革者的对立面！
他现在只要一开口，就等于是在全省媒体和干部面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为了程序而扼杀城市未来的保守派，那个不懂变通的官僚，那个阻碍发展的绊脚石！
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周正雄书记那边，第一个要扒了他的皮！
范文龙心中一寒，他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他亲手布置的会场，转瞬之间，反倒成了审判自己的地方。他所有的准备和后手，在秦川这番质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而就在范文龙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
秦川，又一次开口了。
他把问题抛给了全场，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激动、困惑、或是陷入思考的脸，最后定格在主席台中央。范文龙脸色惨白，坐立不安。
这一次，秦川的声音不再激昂，反而变得很诚恳，透着一股谦卑，像是在虚心求教。
“我承认，在这次的项目推进中，我的方法，是有瑕疵，甚至是错误的。这是一种土办法，是在改革的深水区里，摸着石头过河时，不小心踩空的一脚，溅起了一片水花。”
“但是，石头就在河中央，那条发展的河，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要过！”
秦川对着主席台上那群神情错愕的巡视组成员，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十分诚恳，无可挑剔：
“所以，我，秦川，在这里，也想恳请范部长，恳请巡视组的各位领导！”
“你们站得比我们高，看得比我们远，掌握的政策也比我们更全面、更透彻。”
“请为我们这些奋斗在改革一线、满身泥泞的泥腿子们，指一条明路吧！”
这番话看似谦卑，实则步步紧逼，让范文龙等人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他们是巡视组，是代表上级的钦差！下级干部遇到了思想困惑，向上级请教，天经地义！
他们不能不答！
秦川直起身，紧紧地盯着范文龙，眼神里满是纯粹的求知欲。
但他提出的问题，却无比致命，直指范文龙的要害。
“请您告诉我们，未来，如果我们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那个完美的，既能百分之百守住所有程序正义，又能百分之百抓住发展机遇的金科玉律，究竟是什么？”
“我们所有人，都洗耳恭听！”
“我们保证，只要您能给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我们立刻在全区，乃至全市推广学习！”
“绝不再犯今天这样，既办成了事，又犯了规矩的错误！”
话音落下。
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