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后的第四天。
东海市，西子湖畔，静心阁。
这间不对外开放的茶楼，一如既往的安静。
顶层包厢里，紫檀木桌上，一套价值百万的建盏茶具在水汽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赵立言依旧穿着那身定制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专注，慢条斯理的摆弄着茶具。
烫杯、置茶、洗茶、冲泡……他的动作标准又熟练，好像外面的事都和他没关系。
可站在他旁边叫阿文的年轻助理，此刻却紧张得不行，后背的衣服都叫冷汗湿透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家老板面前那部静音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今天《东海日报》的头版，那个加粗的黑色标题，看得他心惊肉跳。
【以史为鉴，开创未来——我省将举办高规格“光曜纪年东海-东瀛文化交流史”研讨会！】
阿文手心全是汗，他压着心里的慌乱，低声说：
“言少……省里已经传开了。消息是昨天下午文联的司徒静放出来的，所有主流媒体都收到了通稿。今天一早，省电视台的早间新闻也做了报道。”
“影响很大。”
赵立言好像没听见，用竹夹夹起一只茶杯递到阿文面前，让他喝茶。
阿文哪里有心思喝，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个最坏的消息：
“还有……我们刚收到消息，今天早上八点半，省纪委的周正雄书记亲自给省文联主席王福明打了电话，对他和秦川这个项目，评价很高……言少，周正雄这只老狐狸，是在给秦川站台啊！”
“我们的牌，被他看穿了！”
阿文的声音因为着急，都有些变调。
他老板来东海的目的就是“灭火”，要把苏、范两家和东瀛那边的丑事压下去，不能烧到京城赵家。
为了这个，老板不惜动手制造车祸想干掉秦川，还亲自出面，把一份秦川官商勾结的材料送到纪委书记周正雄手里，想借刀杀人。
谁能想到，姓秦的不仅命大没死，反手还搞了这么一出！
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他办这个文化研讨会，就是要把那些证据，当成学术成果，摆在全省人面前！
“言少，我们必须马上阻止他！”阿文急了，“您只要给省委宣传口打个招呼，这个研讨会马上就没了！”
赵立言终于泡好了茶，将一杯黄澄澄的茶汤推到自己面前。
这时，他才慢慢抬起眼，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他没回答阿文，反而轻声问：
“小文，你慌什么？”
“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轮不到你来扛。”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有股压力，让阿文立刻闭上了嘴，额头得汗流得更急了。
赵立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像对味道很满意，这才把目光重新落在那块平板上。
“阳谋……有点意思。”
他轻声说了几个字，笑了笑，像是棋手碰到了有意思的对手，带着点欣赏，又带着点杀气。
“你以为，秦川为什么要把动静搞这么大？”
赵立言站起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的西子湖，语气平淡地说。
“他这是给我出了道选择题，一道死题。”
“第一，按你说的，我现在就动用京城的关系给省里施压，用‘影响关系’或者‘有风险’的名义，强行叫停这个会。”
“然后呢？”他回头看了一眼阿文。
“周正雄那只老狐狸会怎么想？东海省那些墙头草又会怎么想？他们会立刻认定，我赵立言，我背后的赵家，就是做贼心虚。我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成了笑话。周正雄手里的优盘，马上就会变成他拿捏我们的武器。到时候，我想灭的这把火，只会烧得更旺。”
阿文脸色煞白。
“那……那第二个选择呢？”他声音发干的问。
“第二个，”赵立言冷笑一声，“就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把这个研讨会办起来。”
“到时候，他就是主考官，我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个。他能借着学术的名义，今天放张照片，明天公布一份档案，一点点把苏家、范家，还有背后那条东瀛的线，全给刨出来。”
“他掌握了主动权，想停就停，想爆就爆。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等他把牌都亮出来，我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你说，一个连省里小角色都玩不过的灭火器，回到京城，会是什么下场？”
听到这话，阿文双腿一软，差点站不稳。
退，是死路。
进，也是死路。
那个叫秦川的年轻人，只用几天，就布下了这么一个无解的局！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这是逼着人往绝路上走！
“言少……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阿文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难道……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们再制造一场意外？”阿文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蠢货！”
赵立言毫不客气的骂道，眼神很冷。
“上次的意外，已经让周正雄怀疑了。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你再动手，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就是我们在杀人灭口吗？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谋杀！你当官场那些老油条都是傻子？”
阿文被骂得头都不敢抬。
赵立言在包厢里走了几步，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目光深邃。
“既然他给自己划了个最有利的战场……”
“那我不进去，不就行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冷笑了一声。
“他喜欢在台前唱戏，那就让他唱。舆论的战场，太脏，也太慢。”
赵立言转过身，重新坐回茶台前，慢悠悠的又给自己续了杯茶。
他看着杯里的茶叶，淡淡的说：
“这个世界上，最牢固的关系是利益。而毁掉一个人最快的方法，不是杀了他，而是……断了他所有的财路，拿走他所有的钱。”
他抬起眼看向阿文，镜片后的眼神透出危险。
“上次我给周正雄的优盘，你还记得内容吗？”
阿文心里一震，连忙回答：“记得！是关于秦川在江州任职时，涉嫌以权谋私，给一个叫‘盘龙资本’的神秘金融机构行方便，涉及金额可能上百亿！”
“盘龙资本……”赵立言轻轻敲着桌面，念着这个名字，“能在一个月内，就把苏、范两家在海外的资产全部吃掉……这能量可不一般啊。”
“我之前，还是小看他了。我只当他是个棋子，没想到，他身后还藏着这么大一个钱袋子。”
他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却没有喝，只是盯着茶汤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他想把我拖下水？”
赵立言发出一声轻笑。
“好啊。”
“你去告诉我们的人。”他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透着杀气，“不用再盯着秦川了。研讨会的事，也别管。让他们把所有资源都给我用上！”
他看向阿文，一字一顿的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给我去查那个盘龙资本！查它背后的那个女人！”
“我要知道它每一笔资金来源，做的每一个项目，关联的每一个账户！”
“我要让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