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理论学习扩大会议。
会场在省委大礼堂。
红木桌椅,金色徽章。
死气沉沉。
能坐在这里的,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在东海省能横着走的人物。
秦川的位置在最后排。
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加座。
他缩在那,像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会场里人头攒动。
刘菲菲也来了,代表政策研究室,负责会议记录。
她今天收拾的格外用心。
一身黑色的紧身连衣裙,领口很低,走动间,胸口一片白得晃眼。
裙摆短的过分,将将盖住大腿根。
她一坐下,裙摆就往上跑,露出裹着肉色丝袜的腿。
她很享受那些中年男人偷偷摸摸的视线,双腿交叠,脚上的细高跟一晃一晃的,带着股无声的骚劲。
路过秦川身边时,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眼神斜过来,嘴角挂着看死人一样的快意。
“秦副处长,珍惜这次学习机会哦,以后,怕是没你的份了。”
声音压的又低又尖。
秦川没搭理她,视线钉在主席台上。
省里的大佬们都已经坐好了。
苏振邦坐在省长右手边,靠着椅背,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的敲着,像个胜券在握的将军。
另一边,常务副省长陈岩,板着一张脸,手里捏着笔,纹丝不动。
钱文光坐在后一排,腰杆挺的笔直,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眼神一个劲的往苏振邦那儿瞟,全是等着领赏的急切。
会议走着无聊的过场。
学习文件。
领导讲话。
沉闷的让人想打瞌睡。
就在主持人准备念下一项议程时,苏振邦突然抬了抬手。
“同志们,我临时加个议题。”
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会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刷的都聚了过去。
苏振邦站起身,那张保养的极好的脸上,此刻全是愤怒和痛心。
“今天,我心情很沉重,要向组织揭发一个严重问题!一个关乎我们根基的原则性问题!”
他拿起一份文件,高高举起。
“省政策研究室的秦川同志!为了出风头,竟然罔顾事实,篡改历史!在他这份所谓的报告里,公然污蔑革命先烈,质疑历史结论!这是什么?这是历史虚无主义!这是对信仰的背叛!其心可诛!”
轰!
会场炸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射向了角落里那个叫秦川的年轻人。
震惊。
鄙夷。
幸灾乐祸。
钱文光立马站了起来,满脸悲愤。
“苏省长,各位领导,这事我有责任!我识人不明,错信了秦川,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我万万没想到,他。。。他会写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我向组织检讨,我愿意接受一切处分!”
几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还顺手在秦川的罪名上,又砸了一锤。
刘菲菲坐在记录席,笔尖把纸都快划破了,脸上的狂喜根本不加掩饰。
死定了!
秦川,你这次死定了!
一瞬间,秦川成了靶子。
成了那个马上要被钉上耻辱柱的罪人。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吓得屁滚尿流,哭着求饶。
然而。
秦川,只是平静的站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半点慌乱,眼神都没动一下。
“报告各位领导。”
他的声音清晰,沉稳,响彻整个会场。
“我能说两句吗?”
苏振邦皱眉,冷哼。
“死到临头,还想狡辩?”
“不是狡辩,是澄清。”
秦川的视线越过所有人,直直的看着苏振邦,嘴角甚至还有点笑意。
“苏省长,您手上哪份报告,确实是我写的。这一点,我认。”
全场哗然。
疯了!
这小子疯了?
当众就认了?
钱文光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苏振邦的眼神里,也全是猫抓耗子一样的戏谑。
“但是。”
秦川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那只是一份推演草稿,是为了论证某种错误观点的荒谬,搞的思想实验。一份完整的报告,得有正有反,有立有破。只看一半就下结论,这恐怕。。。不太严谨吧?”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档案袋。
“我的最终报告,在这里。我想请各位领导,一起看看,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他迈开步子,走向主席台。
不快不慢。
苏振邦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钱文光的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回事?
他还有一份报告?
所有人都盯着秦川,看他把报告交给了主持人,同时,他又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各位领导看报告前,我还想请大家听段录音。是我写报告的时候,我的直属领导,钱文光主任,对我的悉心指导。”
他按下了播放键。
下一秒,钱文光那循循善诱又带着命令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我们搞研究,要的是什么?是真相!档案记的,才是最接近本质的东西!”
“。。。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苏省长顶着!你只要把最真实,最大胆的结论写出来,就是大功一件!懂吗?”
录音放完。
会场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从秦川身上,慢慢挪到了钱文光那张惨白的脸上。
钱文光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汗水把衬衫都浸透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完了!
全完了!
“钱主任。”
秦川的声音冷得掉渣。
“我想问问,您当初鼓励我写‘最大胆的结论’时,说的‘天塌下来有苏省长顶着’,是代表您个人,还是真的得了苏省长的授意?这个天,究竟是什么天?这个顶,又准备怎么顶?”
字字诛心!
这已经不是报告的问题了!
这是政治构陷!是拉省领导下水,伪造罪证,打击对手!
“你。。。你血口喷人!”
钱文光崩溃了,指着秦川,声嘶力竭。
“是你!是你故意歪曲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下套!”
“我下套?”
秦川笑了,笑的冰冷。
他看向主席台,声音洪亮。
“各位领导,我的最终报告里,详细论证了那份所谓‘绝密档案’,核心部分是被人伪造的!笔迹,纸张年份,都有问题!我这里有详细的物证鉴定申请报告!”
“我本想走正常渠道,向组织反映这个重大发现。但钱文光主任,却一再诱导我,让我根据假档案,去得出一个错误结论,还搬出苏省长的名号来压我!其心可诛!”
“我不懂,一份假档案,怎么被评成‘绝密’,还堂而皇之的送到我手上?这背后,是谁在捣鬼?是谁想用这份档案造冤案?又是谁,想借我的手,来办他们办不了的事?”
秦川的每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岩,放下了手里的笔。
“够了。”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的苏振邦身上。
“今天,我真是大开眼界!在我们的会上,竟然上演了这么一出卑劣无耻的构陷大戏!”
“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这已经不是工作失误,是严重的政治问题!是毒瘤!必须切除!”
他重重一拍桌子。
“我提议,立刻休会!由省纪委,省保密局,省委组织部,成立联合调查组,就‘734号档案伪造及政治构陷事件’,进行彻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话音刚落。
大礼堂厚重的侧门被猛的推开。
几个穿着制服,表情冷峻的省纪委工作人员快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直接走到主席台前,出示了证件和文件。
“奉省委主要领导指示,经省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省政策研究室主任钱文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调查,并采取留置措施!”
轰!
钱文光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条缺氧的鱼。
两个工作人员上前,一左一右,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拖着往外走。
经过秦川身边时,钱文光用尽力气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怨毒和恐惧。
全场几百个干部,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一个半小时前还风光无限的正厅级干部,就这么被当众拖走,走向政治生命的坟墓。
刘菲菲僵在座位上,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脸色比钱文光还白。
她看着那个站在风暴正中心,腰杆却挺的像一杆枪的男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主席台上,苏振邦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他的双手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脸上没有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翻滚着要把人活吞了的风暴。
他死死盯着远处的秦川。
秦川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空气里,仿佛有利刃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