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紫宸殿内只余几盏角落的宫灯，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萧玄站在窗边，明明已到了就寝时分，却仍穿着白日那身常服，背脊挺得笔直，侧脸在昏暗光线下绷着一条冷硬的线条。
他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枚白玉扳指，目光落在虚空某处，薄唇抿着，周身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显而易见的郁气。
沈沐洗漱完毕，换了柔软的寝衣，从屏风后转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脚步微顿，眸光在萧玄紧蹙的眉心和绷紧的下颌线上停留片刻，心下明了。
脱里白日里那番毫不掩饰的依赖亲近，到底还是在这人心底激起了涟漪。
或者说……是勾起了旧日的隐刺。
他缓步走过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萧玄微微攥紧的拳头。
微凉的触感让萧玄指尖一颤，他转过头，对上沈沐沉静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询问，没有不耐，只有一片了然与……包容。
这包容却让萧玄心口那团委屈烧得更旺了些，还夹杂着一丝被看穿的狼狈。
“陛下还在生气？”
沈沐开口，声音很轻，像夜色里流淌的温水。
萧玄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生硬道：“没有。”
分明是有。沈沐心下微叹，却并不点破。
他既已决定放下旧日樊篱，与眼前之人好好走下去，便不能任由那些过往的阴影，尤其是涉及他人的部分，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时不时发作的毒刺。
萧玄的独占欲与不安，他看得明白，也愿意去安抚。
这不仅是为了萧玄，也是为了他们这段来之不易的、彼此都珍视的关系。
“脱里只是个孩子，”
沈沐声音平和，指尖却顺着萧玄的手背，慢慢滑入他紧握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是我在北戎时认下的弟弟。他心性纯直，今日是太高兴了。”
萧玄感受着掌心那细微的痒意，心弦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沈沐微凉的手指，攥在掌心，力道有些重，声音却依然闷着：“朕知道。”
停顿片刻，他终究没忍住，转回目光，紧紧锁住沈沐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挣扎片刻，一个压在心底许久、或许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可笑、却无法释怀的问题，还是冲口而出：
“那你……喜欢呼延律吗？”
问完，他自己先怔了一下，随即懊恼地抿紧了唇，像是后悔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却又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执拗地等待着答案。
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在意与忐忑。
沈沐被他问得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原来不止是脱里，根源在这里。
呼延律……那个在他最孤绝时给过他庇护与温暖，是他最初懵懂心动所系之人，但那份朦胧的情愫早已沉淀。
如今是彼此生命里无需多言、也无可替代的挚友。
他看着萧玄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复杂情感，有醋意，有不安，有隐藏的恐惧
——恐惧沈沐心中，仍有旁人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沈沐轻轻吸了口气，没有回避，也没有立刻回答“是”或“不是”。
他向前倾了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另一只手抬起，抚上萧玄紧绷的脸颊，指尖带着安抚的力度，缓缓抚平他眉心的刻痕。
“萧玄，我们不论曾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平定风浪的力量。
“现在，和未来，我都是你的。”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滑到萧玄的下颌，微微用力，让他更专注地听自己说话：
“也只有你。”
这是承诺，是选择，是将他全部的心意与未来，都交付于此。
萧玄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被那句‘现在和未来，我都是你的’狠狠撞击，激荡几乎要破膛而出的狂喜与滚烫暖流。
那是一种近乎眩晕的满足感，将他整颗心都浸得酸软发胀。
可紧接着，‘不论曾经’这四个字，却像一丝冰线，悄无声息地渗入这片滚烫的狂喜之中。
他的脸色变幻，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追问什么，眼神里的别扭与介怀并未完全散去。
那神情分明在说：意思是曾经喜欢过喽？
沈沐将他所有细微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知道，有些刺，不是一句话就能彻底拔除。
他没有再解释，而是忽然踮起脚尖，仰起脸，在萧玄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眸注视下，将温软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紧抿的、带着凉意的薄唇上。
一触即分，像羽毛拂过心尖。
“好啦，”
沈沐退开些许，耳根泛着薄红，声音却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撒娇的软意，看着他。
“别生气了。”
那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和这句软语，如同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萧玄理智的闸门。
所有的醋意、闷气、不安、乃至那一丝幼稚的较劲，在这一瞬间，被汹涌而至的狂喜、珍爱和再也无法抑制的渴望彻底淹没。
萧玄眸色骤然转深，如同骤然卷起风暴的夜空。
他低哼一声，不再是沈沐主导的那个轻吻，而是猛地伸手，将人牢牢箍进怀中，低头重重地吻了回去。
这个吻带着灼热的温度，不容抗拒的力道，和积压了太久太深的思念与占有欲。
他吮咬着沈沐的唇瓣，舌尖强势地闯入，纠缠着他的，掠夺着他的呼吸，也吞噬了他所有未尽的言语。
“唔……”
沈沐被他吻得气息微乱，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靠进他坚实的怀抱。
萧玄一边加深这个吻，一边手臂用力，将人打横抱起，几步走到宽大的榻边，轻柔地将沈沐放了上去。
锦缎微凉，沈沐陷在柔软的被褥间，看着上方萧玄笼罩下来的、充满了侵略性与深沉爱意的眼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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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小心地将他揽入怀中，用丝绢温柔地擦拭，又拉过锦被盖住两人。
沈沐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他颈窝，不肯抬头，身体却诚实无比地依偎过去，
寻找着最舒适的姿态，仿佛那是天生就该契合的怀抱。
萧玄低低地笑了，胸膛震动，手臂收得更紧，吻了吻他汗湿的鬓角。
夜色温柔，帐内暖融。
没有彻底的占有，却仿佛比任何一次都要亲密无间。
两颗心在无声的温存与极致的体贴中，贴得前所未有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