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前脚刚离开棠苑,林姝便唤来云珠:去请周助理来一趟。
她斜倚在窗边,指尖轻叩窗棂。晨光里,听雪轩的院落静悄悄的,但方才林晚月怒气冲冲进去的身影,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周铭匆匆赶来,恭敬行礼:夫人有何吩咐?
林姝唇角微扬,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劳烦周助理去库房取两匹云锦,一匹海棠红,一匹月白色。记住,月白色的那匹要选织金暗纹的,比海棠红的贵重些。
周铭会意:是要以少爷的名义送给少奶奶和苏姨娘?
没错。林姝把玩着手中的团扇,送苏姨娘那匹时,要格外叮嘱,说是少爷特意吩咐的,让她多做几身新衣裳。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让送东西的丫鬟不小心说漏嘴,就说少爷觉得苏姨娘穿月白色最是清雅动人。
周铭领命而去。林姝望着听雪轩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的书房内,沈晏清听着下人的禀报,唇角微勾。
少奶奶在听雪轩发了好大的脾气,摔了一套汝窑茶具。苏姨娘跪在地上哭了一早上,说是再也不敢了。
沈晏清把玩着手中的钢笔:棠苑那边呢?
夫人请周助理去送了云锦,以少爷的名义。下人顿了顿,送给苏姨娘的那匹,特意选了更贵重的织金暗纹。
沈晏清低笑出声。这只小狐狸,果然一刻都不消停。
传我的话,他放下钢笔,让周铭按夫人说的办,再派两个机灵的小厮,明日去锦墨轩送东西时,故意让少奶奶听见些体己话
傍晚时分,沈晏清回到棠苑时,林姝正坐在院中的海棠树下抚琴。琴声淙淙,她穿着一袭淡紫色旗袍,鬓边簪着一朵新摘的海棠,整个人娴静得如同画中仙。
夫君回来了。她抬眸浅笑,琴声戛然而止。
沈晏清在她身旁坐下,指尖拂过琴弦:今日这出戏,可还满意?
林姝歪着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才到哪儿?明日还有更精彩的呢。
她凑近他耳边,吐气如兰:我让周助理明日派人去锦墨轩时,特意选两个嘴不严实的,让她们不小心在少奶奶跟前议论,说少爷夸苏姨娘温柔似水...
不必了。沈晏清打断她,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我已经吩咐周铭,明日会有人去锦墨轩送东西,自然会让该听的人听见该听的话。
林姝先是一怔,随即笑靥如花:原来夫君比妾身还想看这出好戏。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儿得意的模样,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既然要玩,就玩个尽兴。
夜色渐深,棠苑内的烛火却久久未熄。而此时的听雪轩内,苏婉如对着那匹月白色云锦,又是欢喜又是惶恐。
她不知道,这匹华贵的云锦,将会在明日掀起怎样的风波。
更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为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锦墨轩内,林晚月端坐在梳妆台前,碧荷正为她梳理着发髻。镜中的女子眉目依旧端庄,眼底却藏着挥之不去的阴郁。窗外隐约飘来苏婉如抚琴的声音,琴声婉转,却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少奶奶,听雪轩那边……碧荷欲言又止,手中的玉梳都慢了半分。
林晚月声音冷淡,指尖却已掐进了掌心。
苏姨娘今早戴着那支赤金步摇在园子里散步,逢人便说是少爷赏的。碧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还特意绕到咱们院外转了两圈,说是要采些新鲜茉莉给少爷制香囊。
林晚月手中的玉梳地一声断成两截。这个她亲自挑选进府的人,如今却成了最大的讽刺!制香囊?分明是在向她这个正室挑衅!
少奶奶息怒。碧荷连忙劝道,苏姨娘毕竟是您亲自选进来的……
正是因为我亲自选进来的,才更叫人寒心!林晚月猛地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猩红的旗袍下摆扫过青砖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原以为是个安分的,谁知竟是这般不知好歹!
她走到窗前,望着听雪轩的方向,声音里带着自嘲:我亲自为夫君纳的姨娘,如今却要与我争宠,真是天大的笑话!
碧荷低声劝慰:少奶奶何必与一个姨娘计较,终究是您抬举她……
抬举?林晚月冷笑,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看走了眼!
正说着,外间传来小丫鬟的窃窃私语:
听说少爷昨晚又在听雪轩用膳了,苏姨娘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
少爷夸苏姨娘手艺好,比大厨房的厨子还强呢。
可不是嘛,少爷还夸苏姨娘温柔体贴,比……
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人制止了。但那些未尽之语,像根根毒刺扎进林晚月心里。她猛地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扫落在地,瓷瓶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格外刺耳。
少奶奶!碧荷惊呼,连忙上前收拾。
去静心斋。林晚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走到镜前,她仔细理了理鬓发,确保每一丝发髻都纹丝不乱。既然人是她选进来的,这场戏她必须演下去。
到了静心斋,沈周氏正在佛前诵经。檀香袅袅中,见她进来,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母亲。林晚月福身行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儿媳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沈周氏缓缓拨动着佛珠。
苏姨娘进府后,夫君待她极为上心。林晚月斟酌着用词,这本是好事,只是她近日行事越发张扬,儿媳担心……
人既然是你选的,就该有把握拿捏得住。沈周氏终于抬起眼,目光如炬,怎么,现在后悔了?
林晚月垂下眼帘:儿媳只是觉得,该立规矩的时候还是要立规矩。
沈周氏沉吟片刻,淡淡道:知道了。你且回去,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从静心斋出来,林晚月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是啊,人是她选的,戏是她开的场,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唱主角。
回到锦墨轩,她立即唤来心腹李嬷嬷:去查查,苏婉如进府前都和什么人来往。我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李嬷嬷会意,低声道:少奶奶放心,老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听说苏姨娘有个表兄在城南开绸缎庄,时常来往。
林晚月眼中寒光一闪:很好。再去库房取几匹上好的杭绸,以我的名义送到听雪轩。
碧荷不解:少奶奶这是?
既然是我选进来的人,自然要好生。林晚月抚着腕上的玉镯,让她放松警惕,才能抓住把柄。
窗外,夕阳西沉,将听雪轩的琉璃瓦染成一片血色。林晚月望着那个方向,指尖轻轻划过窗棂。
苏婉如,既然我能把你抬进来,自然也能把你压下去。这沈府的后院,终究还是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