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杀楼的刺杀,如同在陈青平静(相对而言)的“铁砧”生活中,投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水面之下的暗流,变得清晰可感。
他变得更加谨慎,往返伤营与漏屋的路线不再固定,神念也时刻保持着基础范围的警戒,尤其是在光线昏暗的通道和拐角处。
然而,预期的第二次刺杀并未立刻到来。影杀楼似乎也在评估,或者雇主在等待更好的时机。这种悬而未决的威胁,反而更折磨人的心志。
陈青将这份压力转化为动力,更加专注于两件事:提升实力,以及为前往风哭峪做准备。
地火熔窟成了他除了伤营外待得最久的地方。灼热的气浪、咆哮的地火、叮当作响的铁锤声,构成了这里永恒的主题。
火伯对他的态度,从最初的审视,到后来的认可,如今已带上了几分对待可造之材的随意指点。
“控制地火,不是用蛮力去压,而是去‘引’。”火伯看着陈青再次尝试提纯一块更难处理的“火纹钢”,声音在轰隆的火声中依旧清晰。
“地火有灵,暴烈难驯,但你若能将自身内力模拟其性,融入其中,便能如臂使指。”
他示范性地一挥手,一股精纯灼热的内力注入通风符文,那原本跳跃不定的地火猛地一缩,随即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湛蓝色火柱,精准地舔舐着铁钳上的金属,杂质在高温下迅速气化,而金属本体却只是微微发红,能量被完美锁住。
陈青凝神观察,尝试模仿。他的内力属性偏于《千缠丝》的阴柔敏锐,与地火的暴烈截然不同。
但他没有强行改变,而是将神念附着于内力之上,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感知着地火能量流动的每一丝细微变化,然后调动内力,不是对抗,而是如同润滑剂般,在关键节点进行极其细微的引导和修正。
起初十分艰难,地火狂暴的能量几次差点反噬,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他的眉发,体内经脉也传来灼痛感。
但他心志坚定,凭借玄字令护持心神,以及《千缠丝》对力量精妙的掌控天赋,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尝试。
汗水浸透了他的灰色衣衫,又被高温瞬间蒸干,留下白色的盐渍。他的脸色因精神高度集中和内力消耗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数日后,当陈青再次将一块“火纹钢”投入炉中时,他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对地火的感知与引导中。
内力不再是笨拙地冲击,而是化作无数股细流,如同溪流汇入大河,顺着地火能量的脉络悄然流淌、影响。
炉中的地火不再狂躁地喷涌,而是变得温顺而凝聚,火舌稳定地包裹着金属,均匀地释放着热量。
那块“火纹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纯净通透,内部蕴含的火焰能量被完美激发,呈现出美丽的流焰纹路。
当陈青将其夹出时,火伯一把抢过,仔细端详,黝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容:“好小子!这才几天?
竟真让你摸到了‘引火’的门槛!虽然还很粗糙,但这分悟性……疤面这次真是捡到宝了!”
陈青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虚脱,但内心却充满喜悦。
这种对狂暴能量的精细引导,不仅提升了他对地火的掌控,更让他对《千缠丝》“以柔克刚,以巧破力”的精髓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感觉,自己对内力的运转,对神念的运用,都变得更加圆融精妙,初入凝气境的修为,在这地火的锤炼下,正迅速变得扎实稳固。
“多谢火伯指点。”陈青诚心道谢。
火伯摆了摆手,看着陈青,神色有些复杂:“老子只是动动嘴皮子,是你自己悟性够。
不过,小子,你修炼的功法……似乎与常人大不相同,更重神与意的操控。
这地火炼心,对你而言,或许比锤炼筋骨更有裨益。”
陈青心中微动,知道火伯眼光毒辣,看出了《千缠丝》的一些特质。
就在这时,熔窟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几名“铁砧”成员抬着一个担架匆匆进来,担架上的人浑身覆盖着一层诡异的冰霜,嘴唇发紫,气息微弱,不断打着寒颤,与这灼热的熔窟环境格格不入。
“火伯!快救人!老猫他们小队在外面探索一条新矿道,碰到了‘冰涎蝮’!老猫被那畜生的寒气喷中了!”
冰涎蝮,一种栖息于极阴之地的毒物,其寒气歹毒,能冻结气血,侵蚀经脉,极难化解。
火伯上前检查,眉头紧锁:“好重的寒毒!已侵入心脉!老子这地火至阳至刚,强行驱寒,恐怕他这身子骨承受不住,会经脉尽碎!”
众人闻言,脸色都变得难看。
陈青走上前,神念扫过伤者,感知到那股如同万载玄冰般的阴寒之气正在疯狂破坏着伤者的生机。
他沉吟片刻,对火伯道:“火伯,或许可以试试阴阳相济之法。”
“哦?怎么说?”火伯看向他。
“地火至阳,直接冲击确会伤身。但若以银针为桥,布下导引阵法,再以《千缠丝》气丝为引,将地火之力的百分之一,转化为温和的纯阳之气,徐徐导入其体内,驱散寒毒。
同时,我以自身内力护住其心脉主要经络,避免被两股力量冲垮。”陈青快速说出自己的想法。
火伯眼睛一亮:“以针阵疏导,以气丝控火?好想法!但这对施术者的要求极高,分寸拿捏稍有差池,便是火上浇油!”
“可以一试。”陈青目光坚定。他需要更多的实践来验证自己在地火熔窟的领悟,而救治同伴,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好!你需要什么?”火伯当机立断。
“银针,越多越好。再需一处地火稳定之处。”
很快,伤者被安置在靠近地火池、温度相对均衡的区域。
陈青屏息凝神,双手如飞,数十根银针精准刺入伤者胸前、后背各大要穴,隐隐构成一个玄奥的阵势。
随即,他操控《千缠丝》气丝,小心翼翼地探入地火池边缘,引导出一缕细如发丝、却精纯无比的湛蓝火线。
这过程比提纯金属凶险百倍。他需要以神念精确控制火线的温度和能量,再通过银针阵势,将其转化为温和的纯阳之气,渡入伤者体内。
同时,还要分心以自身内力护住伤者心脉,抵御寒毒的反扑。
他的额头瞬间布满汗珠,身体微微颤抖,对神念和内力的消耗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但他眼神专注,动作稳定,那缕湛蓝火线在他操控下,如同最温顺的精灵,穿过银针之桥,化作暖流,一丝丝驱散着坚固的寒冰。
时间缓缓流逝,伤者体表的冰霜开始融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变得有力了一些。
周围众人屏息看着,眼中充满了希望。
足足半个时辰后,陈青猛地收回气丝和银针,身体一晃,险些栽倒,被旁边的火伯一把扶住。
他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虚脱,但看着伤者平稳下来的气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
“寒毒已驱散大半,后续需以温补药物调理月余,当可无碍。”陈青声音沙哑。
火伯看着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赞赏已说明一切。
经此一事,陈青在“铁砧”的声望再次提升。
不仅医术高超,更兼具勇气与担当,甚至连一些最初对他抱有疑虑的老成员,也真正开始接纳这个沉默而强大的年轻人。
陈青在火伯的示意下,服用了两颗品质更好的回气丹,坐在熔窟边调息。
他感觉到,经过这次极限施为,自己对力量的控制,对《千缠丝》的运用,以及对阴阳之力的理解,都隐隐有了新的突破。
实力,便是在这一次次的挑战与锤炼中,悄然增长。
他望向熔窟外黑暗的通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层,看到了那座危机四伏的朔风城,以及更远处,被称为死地的风哭峪。
影杀楼的威胁犹在,前路依旧遍布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