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静思崖的晨雾还未散尽，林砚已在崖边打坐三个时辰。他周身萦绕的淡青色灵气如流水般循环，却在丹田气海处屡屡滞涩——百年筑基，他卡在后期瓶颈已近十年，若道心不固，此生恐难窥金丹门径。
“林师侄，”一道清癯身影踏雾而来，玄真子手中拂尘轻扫，将崖边凝结的露珠扫成细碎光点，“你这修为停滞，症结不在灵气，而在心境。随我来。”
林砚起身行礼，玄色道袍下摆扫过崖边的苍苔。他随玄真子转过三道山梁，眼前骤然出现一座孤崖：崖壁如刀削，通体泛着暗金纹路，云雾在崖底翻涌，似有无数虚影在其中沉浮，正是青崖山秘地“叩心崖”。
“此崖乃上古修士以大神通开辟，能引修士心魔执念化为幻境，”玄真子拂尘指向崖顶，“你百年修为，若想突破，需在此处见心见性。记住，幻境皆由心起，守住本真即可。”
林砚颔首，提气掠上崖顶。刚站稳脚跟，崖壁上的暗金纹路突然亮起，一股无形吸力将他包裹。眼前云雾骤散，他竟站在了十年前的落枫谷——漫山红枫如火，谷口那株老枫树下，扎着双丫髻的少女正朝他挥手，声音清脆如铃：“林师兄，快些来，我寻到一株三百年的紫芝！”
是苏晚。
林砚浑身一震，指尖下意识攥紧。十年前，就是在这里，他与师妹苏晚为寻筑基药材误入落枫谷，却撞上了追杀散修的血影门邪修。那时他修为尚浅，苏晚将护身玉佩塞给他，推着他躲进暗洞，自己却引开了邪修。等他带着青崖山弟子赶回时，只见到满地红枫被鲜血染透，苏晚那枚刻着“晚”字的玉佩碎在石缝里，再无半分生气。
“师兄，你发什么呆呀？”苏晚蹦到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紫芝，“这株紫芝够你冲击筑基中期了，咱们快回去吧，师父还等着呢。”
林砚喉结滚动，声音发哑：“师妹……”他想伸手触碰，指尖却穿过了苏晚的肩膀——是幻境。可这幻境太过真实，风中的枫香、苏晚发间别着的野菊、甚至她眼角那颗浅浅的泪痣，都与记忆分毫不差。
“师兄，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苏晚歪着头看他，忽然皱起眉，“后面……好像有杀气。”
林砚猛地回头，只见谷口处黑气翻涌，三个身着血纹黑袍的修士踏空而来，为首者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正是当年追杀他们的血影门小头目，黑煞。
“又是你们这两个青崖山的小崽子！”黑煞狞笑着抬手，一道血色鞭影朝苏晚抽去，“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谁还能救你！”
“师妹快走！”林砚几乎是本能地挡在苏晚身前，掐动法诀召出青崖剑法的“流风诀”，淡青色剑影与血色鞭影相撞，却如泥牛入海般瞬间溃散。他心头一沉——幻境中的修为竟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师兄！”苏晚惊呼着拉住他，将那株紫芝塞进他怀里，“你带着紫芝先走，我来拖住他们！这玉佩你拿着，能挡三次攻击！”那枚温热的玉佩再次落入掌心，触感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林砚眼眶发热，十年前的无力与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苏晚转身冲向黑煞，看着她手中的短剑划破黑煞的衣袖，却被另一道血色掌印击中胸口，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前的红枫……
“不要！”林砚嘶吼着扑过去，却只能穿过苏晚的身影，眼睁睁看着她倒在枫树下，气息渐渐微弱。黑煞等人狞笑着逼近，他却只能像十年前那样，死死攥着玉佩，躲在暗洞的缝隙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听着风卷着枫叶落在苏晚身上的沙沙声。
“师兄，你为什么不救我？”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砚猛地回头，只见苏晚站在枫树下，胸口的血洞还在淌血，原本清亮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你明明可以和我一起死，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
“不是的！师妹，我……”林砚语无伦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那时修为太低，我以为只要回去搬救兵，就能……”
“就是什么？”苏晚一步步走近，周身泛起黑气，“你只是怕死罢了。你看着我死，心里想的是‘幸好死的是她，不是我’，对不对？”
“不对！”林砚猛地拔出佩剑，剑刃直指苏晚的幻影，却在触及她眼神的瞬间停住——那眼神里的失望与痛苦，竟与他午夜梦回时的自责如出一辙。他突然明白，这幻境中的苏晚，根本不是师妹的魂灵，而是他自己的心魔，是他十年来无法释怀的愧疚与执念。
“执念生于心，亦能死于心。”玄真子的声音突然在崖顶响起，云雾再次聚拢，幻境中的落枫谷开始崩塌，“林砚，你百年修为，修的是‘问道’，不是‘追悔’。你再看看她。”
崩塌的幻境中，苏晚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她不再是满身是血的模样，而是变回了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少女，手里拿着那枚碎掉的玉佩，笑着递给他：“师兄，我早就不怪你啦。当年我让你走，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修炼，将来能保护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你看，你现在已经是青崖山的好手了，我要是知道，肯定很开心。”
林砚怔怔地看着她，泪水终于落下。他伸手接过那枚虚幻的玉佩，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那不是愧疚，是师妹最后的期许。
“师妹，”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却坚定，“我不会再困在过去的遗憾里。我会带着你的期许，好好走下去，守住青崖山，守住更多人。”
话音落下，苏晚的身影化作点点光屑，融入崖壁的暗金纹路中。笼罩崖顶的幻境彻底消散，林砚只觉得丹田气海处的滞涩感骤然消失，淡青色灵气如奔涌的江河般循环不息，周身的灵力波动节节攀升，筑基后期的瓶颈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道心通明，善哉。”玄真子的身影出现在崖边，拂尘轻扬，“你守得住本真，放得下执念，这百年修为才算真正立住了根。”
林砚收功起身，对着玄真子深深一礼：“多谢师叔指点，弟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玄真子望着青崖山深处，眼神悠远，“三日后，山巅紫霞秘境将开启，里面有凝结金丹所需的‘紫霞仙露’。你道心已固，正好去寻一寻机缘——青崖山的未来，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弟子撑起来。”
林砚抬头望向山巅，云雾中隐约可见一道紫虹闪过。他握紧手中的佩剑，百年修为的沉淀在体内缓缓流转，心中再无半分滞涩。落枫谷的遗憾已成过往，眼前的大道才是他该走的路。
叩心崖上的风掠过，卷起他玄色道袍的下摆，也吹散了最后一丝心魔的余痕。林砚转身朝山巅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坚定——这一次，他要带着自己的道，也带着师妹的期许，在问道之路上，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