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手。”
卓风在一旁提示道,“尽管场面看起来很激烈,但她的手指,尤其是接触到查达皮肤的时候,指关节一直是下意识蜷缩着的,是用手掌和手背在发力,指甲始终避开了。”
刘兆眯起眼睛,果然看到了这个极易被忽略的细节。
他心念一动,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那个时候,支梅的内心已经在为后续做打算了!”
“她不想在查达身上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抓痕之类的明显痕迹。”
“她在那个看似混乱的时刻,潜意识里已经动了……必须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念头,甚至可能是杀心。她已经想到了要处理尸体,要掩盖真相,所以不能留下指向自己的证据!”
卓风重重地点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沈北乔精湛演技的敬佩:“就是这个意思。很多演员演到这里,可能只会表现出愤怒、挣扎和恐惧。”
“但沈北乔把这个角色更深层、更冷静的地方,通过这样一个细微的身体语言传递出来了。这个细节,一下子就把支梅这个人物丰富了。”
“尽管在这场体力斗争中方她看起来是弱势,但只要发现这个细节,就发现她其实不是大家刻板印象中的那种角色。”
刘兆听完,盯着监视器又反复看了几遍那个片段,越看越觉得回味无穷。
他兴奋地搓着手:“老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庙里拜拜,我感觉之前的一切其实都是上天对我的磨炼,熬过来了就给我赐了个大的。”
“打住!“卓风哭笑不得地打断他,“以前没发现你还搞封建迷信啊。”
“我看你与其感谢没影儿的老天,不如扎扎实实把戏拍好,好好谢谢人家沈北乔。”
如果真的有神仙,沈北乔才是那个是实打实来救场,还带着真金白银来的神仙娘娘。
……
下午的戏份,转移到了室内拍摄,是整部电影至关重要的一个片段。
张勇、支梅和女儿张婷被带到警察局“了解情况”。
因为警长萨兰已经认定杀害儿子的凶手就是这一家人。
但负责调查的警察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在例行问话后,只能无奈地示意他们可以先行离开。
就在一家三口怀着复杂的心情,即将踏出警察局大门时,身后传来了皮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以及一个冰冷的女声:
“等一下。”
萨兰赶到了。
一场表面平静,实则惊心动魄的心理战,在这略显嘈杂的警局大厅里骤然拉开序幕。
这种同时需要卓风和沈北乔同框出镜的戏,就不能直接用之前的镜头了,必须重新拍摄。
沈北乔很是期待,因为饰演萨兰的程昱女士曾两度斩获金马影后。
能与这样一位顶尖的戏骨在镜头前实实在在地交锋,对任何演员来说,都是难得的机会。
听说程昱这次愿意出演,也是因为刘兆导演早年在她低谷时伸出过援手。
她不仅是原剧组最大牌的演员,这次补拍更是二话不说就调整档期前来支持。
刘兆导演总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即便演员多次NG也从不发火,但圈内脾气好的导演有很多,像刘兆这么热心肠的就少见了。
这份善意也最终回馈到了他的身上,沈北乔能出演,也是因为刘兆曾经帮助过闻妤,这剧本才会递到她手上。
和卓风开拍前比较喜欢拿着剧本找沈北乔对词不太相同,程昱正独自站在一旁,微微闭着眼,手指在身前轻轻比划着,显然已在默戏,沉浸在萨兰的视角里。
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独特的入戏方式,沈北乔深谙此道。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内心梳理着支梅此刻应有的状态。
直到场务高喊道具准备完毕,执行导演招呼演员走位,几人才陆续起身。
经过简短的走位确认,随着刘兆一声清晰的“Action”,整个片场瞬间安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眼前。
……
泰兰德的午后闷热潮湿,连警局老旧的电扇也搅不动这种近乎凝滞的空气。
张勇、支梅和女儿张婷刚从问询室出来,三人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镜头推近,拉到支梅有些憔悴的侧脸上,她垂下头,把额头旁多余的发丝捋回耳朵。
负责问话的警察跟在身后,脸上写满了无奈。
这家人拥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上面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他们检查。
“你们可以离开了,不过后续需要配合的时候,必须随叫随到,明白吗?”
警察心中有火,就往一家三口身上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好。
张勇却像没有听到语气中的不耐烦一般,立刻点头哈腰道:“应该的,应该的。”
支梅则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鞋面上,整个人背微躬,缩成一团。
警察轻蔑一笑,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等一下。”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三人面前。
支梅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到了萨兰那张憔悴却面无表情的脸。
这位失去爱子的母亲,即便在巨大的悲痛中,依然保持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审视的目光。
萨兰却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目光死死盯住张勇,“张勇,我儿子,到底在哪里?”
她的声音不高,面色看起来也很平静。
张勇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惶恐,他不解道:“萨兰警长,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查达……他不是您自家的孩子吗?您怎么反倒问起我们来了?”
“我自家的孩子?”萨兰像是被这句话刺痛,脸皮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继续问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长,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勇眼神里俱是茫然。
萨兰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知道从张勇这里很难突破。
于是,她猛地将视线转向他身旁的支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