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小区的。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凭着本能,漫无目的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初冬的寒风吹在他单薄的衣衫上,刺骨的冷,却远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
那条匿名的威胁短信,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噬咬着他的神经。沐父公司 logo 下的模糊文件截图,如同梦魇,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对方精准地捏住了他的死穴——他不能,也绝不允许,沐诗婷和她的家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
他就是一个灾星,一个只会带来不幸的诅咒。靠近他的人,最终都会被拖入深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疲惫,甚至感觉不到寒冷,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和……自我厌弃。
走着走着,他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深处,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亮着昏暗的霓虹灯牌,门口散发着廉价的烟酒气味。这气味,对于此刻的程野来说,却像是一种……诱惑。一种可以暂时麻痹神经、忘却痛苦的诱惑。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带着油污的木门。
酒吧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弥漫着一种颓废的气息。零散的几个客人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着。吧台后,一个打着瞌睡的酒保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垂下。
程野走到吧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酒。”
酒保没多问,随手倒了一杯最便宜的烈酒,推到他面前。透明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程野看着那杯酒,眼神空洞。他从未喝过酒,酒精的味道让他本能地排斥。但此刻,他需要这种东西来灼烧喉咙,麻痹心脏,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端起酒杯,闭上眼,像喝药一样,仰头将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烈酒如同烧红的刀子,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和恶心感。他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都被逼了出来,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但他没有停下。他将空酒杯重重地顿在吧台上,声音嘶哑:“……再来。”
酒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又给他倒了一杯。
第二杯,第三杯……
程野不再犹豫,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头脑变得昏沉,视线开始模糊,身体仿佛漂浮在云端,那些尖锐的痛苦和冰冷的绝望,似乎真的……被暂时隔绝在外了。
他趴在油腻的吧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台面,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泪水混合着酒液,糊满了他的脸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含糊不清地低语着,像是在质问命运,又像是在诅咒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诗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变成了无意义的呓语。周围嘈杂的音乐和谈话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彻底沉浸在了酒精带来的、虚假的麻木和巨大的悲伤之中。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从高脚凳上滑下来,踉跄着冲向洗手间,扶着肮脏的洗手池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和酒精,灼烧着食道,带来更深的痛苦。
吐完之后,他浑身脱力,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头靠着冰冷的瓷砖,意识在清醒和迷醉的边缘挣扎。洗手间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臭,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似乎瞥到洗手间门口,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那个赵调查员?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让他的酒意都醒了大半!他挣扎着想看清楚,但那身影已经消失了。是幻觉吗?还是……他们连他在这里买醉都不放过?还在监视他?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次将他吞噬。他连醉一场,都不得安宁吗?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绝望的、无声的哭泣。酒精带来的短暂麻痹已经消退,剩下的,是更加清醒的、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他知道,他无处可逃。
无论是清醒,还是沉醉,他都注定要在这片冰冷的绝望中,独自沉沦。
无声的沉沦,在廉价的酒精和肮脏的角落里,悄然发生。
而他最后的一丝光亮,也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