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被鲜血浸透的药片,悬停在程野干裂的唇边,如同凝固的、猩红的泪滴。白色的药片早已面目全非,被粘稠的暗红血液包裹,边缘粘附着翻卷的皮肉碎屑和灰白色的石膏粉末,散发着浓烈的铁锈与石灰的混合气味。药片下方,是他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新鲜的血液正沿着掌纹的沟壑,缓慢地、粘稠地向下滴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病房里死寂得如同真空。只有那滴落的血珠,一声,又一声,敲打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许瞳的身体僵直如冰雕,只有那双红肿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那颗悬停的药片上。瞳孔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巨大的惊恐、深不见底的抗拒、被彻底剥光的羞耻,还有一丝……被强行撕裂的、无法理解的震撼——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炸开!她的呼吸彻底停滞,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般的、短促而尖锐的抽气声。
“不……不……”破碎的音节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带着撕裂般的绝望和巨大的恐惧。她猛地摇头,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剧烈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床头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只缠着崭新绷带的手臂,下意识地死死护在胸前,仿佛那颗沾血的药片是能灼穿灵魂的烙铁!
程野维持着那个递药的姿势,一动不动。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殆尽的炭火,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锁着许瞳惊恐的瞳孔。他掌心的伤口因为用力而更加撕裂,鲜血涌得更急,沿着手腕内侧蜿蜒流下,在深色的病号服袖口晕开一片迅速扩大的、湿热的暗色。
“我……欠你……”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沉重地砸在凝固的空气里,“……吃……”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气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决绝。
许瞳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那两个字狠狠刺穿!她护在胸前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缠着的雪白绷带在昏黄的灯光下刺眼无比。她的目光仓惶地从那颗血药上移开,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投向床头柜!
那个透明的自封袋!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袋子里的石膏碎片上,那个深深刻进去的“欠”字,在灯光下狰狞毕露!旁边那片粉红色的糖纸碎片,如同凝固的、褪色的血痂!
“欠”!
那个字!那个深埋在石膏里、被强行挖出来、此刻赤裸裸呈现在她眼前的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最脆弱、最不愿示人的角落!
巨大的羞耻和一种被彻底击垮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灰绿色的绒外套随着她剧烈的颤抖而簌簌作响,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
“不……不……脏……都脏了……别碰我……别碰……”含混不清的、带着巨大哭腔的呓语,从她蜷缩的身体深处闷闷地传出来,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自我厌弃。
程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紧、揉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她在绝望中徒劳挣扎的模样,看着她手臂上那截刺眼的雪白绷带,看着床头柜上那个无声控诉的“欠”字……一股更加汹涌的、混杂着毁灭欲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猛烈喷发!
他猛地向前一步!动作带着不顾一切的蛮横!那只完好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抓她,而是狠狠抓向床头柜上那板白色的药片!
“哗啦——!”
整板药片被他粗暴地扫落!白色的药丸如同受惊的玉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在冰冷的地砖上弹跳、滚动,发出清脆而杂乱的声响!
许瞳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猛地抬头!脸上泪痕交错,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
程野看也不看那些散落的药片。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钉在许瞳惊恐的脸上!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依旧紧握着那颗污浊不堪的血药,猛地抬起!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自己的嘴唇!
而是——
许瞳!
那颗被鲜血和石膏粉末彻底浸染的药片,带着一股毁灭性的力量,被他狠狠地、不容抗拒地,朝着许瞳苍白颤抖的嘴唇——塞了过去!
“吃——!!!”
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撕裂声带的咆哮,在死寂的病房里轰然炸开!
许瞳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巨大的惊恐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她甚至来不及闭紧嘴巴!
那颗冰冷、粘腻、带着浓重血腥和石灰气味的异物,带着他掌心的鲜血和皮肉碎屑,带着他绝望的咆哮和不容置疑的意志,被强行塞进了她的口腔!
“唔——!!!”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闷哼被堵在喉咙里!许瞳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剧烈弹起!随即又重重摔回床上!她双手死死抓住床单,指节捏得死白!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可怕声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瞬间冲上喉咙!
她想吐出来!她必须吐出来!
但程野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却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有任何吐出的机会!
“咽下去!”他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和绝望,“我欠你的……咽下去——!!!”
许瞳的挣扎在巨大的力量和窒息感下变得微弱。她被迫仰着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溢出的、带着血丝的唾液,狼狈地流淌。那颗沾满污秽的药片,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和苦涩,在她被迫吞咽的动作下,艰难地、痛苦地滑过喉咙,带着一股灼烧般的刺痛感,坠入胃袋深处。
程野感觉到她喉管的吞咽动作,那只捂着她嘴的手,力道才极其缓慢地、如同卸掉千斤重担般,松开了。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虚脱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只捂过她嘴的右手,掌心伤口崩裂得更厉害,鲜血淋漓,粘稠的血液混合着她的唾液,沿着他的指缝不断滴落。他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剧烈咳嗽干呕、浑身颤抖的许瞳,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两败俱伤的搏杀。
许瞳伏在床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和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那颗药片,带着他鲜血的味道,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死死地钉在她的胃里,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目光越过散落一地的白色药片,越过自己手臂上刺眼的雪白绷带,最终,死死地钉在床头柜上——
那个透明的自封袋。
袋子里的石膏碎片上,那个深深刻进去的“欠”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一个无声的、泣血的诅咒。
也如同……一个被强行喂下的、无法摆脱的……宿命。
程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欠”字上。
又缓缓移开。
落在自己那只依旧紧握成拳、不断滴血的右手上。
掌心深处,那道被药片边缘和石膏粉末反复割裂的伤口,血肉模糊。
几粒极其微小的、灰白色的石膏粉末,如同肮脏的雪粒,正深深地、牢牢地嵌在翻卷的皮肉深处,被新鲜的血液浸泡着,泛着冰冷而绝望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