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宗主殿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清辉,却驱散不了吴辽眉宇之间越积越重都阴霾。
欧阳柒又一次提及前往妖王殿,复活凡间界那个死去的吴辽。
她的眼神灼热,带着一种让吴辽无法理解的执拗。
“欧阳仙子,此事休要再提!”
吴辽背对着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声音里尽是疲惫,但斩钉截铁:
“兼并各方,两界通道初开,宗门内事务千头万绪,我作为玄天宗的宗主,根本脱不开身。此等逆天之事,因果太大,非你我能够承受的。”
欧阳柒着急回答道:
“可是,我必须复活凡间界的你,以了结我们之间的因果,至于你是否融合……刘文文他们已经成功了,修为大进!将来遇到雷神一族,才更有机会……”
“那又如何?”
吴辽骤然转身,眼底有着压抑的烦躁。
“我,便是我!何须与一个死者融合来提升我自己?假如我被融合到另一个自己身上,我不甘心!就算不融合,这世界将会有两个我自己,我应该如何面对?现在宗门需要的是稳定,这里有许多爱我和我爱的人,绝不能节外生枝!此事不必再说,你休息去吧!”
欧阳柒看着他那冷硬的侧脸,唇瓣翕动,最终将所有话语咽回去,眼圈微红,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接连数日,吴辽皆以宗门内务为由,将对于妖王殿之行一拖再拖。
他埋首于卷宗玉简之中,批阅指令,接见各地长老,巡视山门,将自己忙得像个陀螺,试图用无尽的事务压下心底那莫名的不安与欧阳柒一次次失望的眼神。
更何况,凡间界派来一批又一批人过来,在双方的带领下不断进行融合,两个世界大有合二为一的趋势。
直到某个夜晚……
吴辽如常拒绝了欧阳柒的请求,处理完最后一个卷宗玉简,抬头看看天空悬挂的月亮,伸了伸懒腰,钻进了他自己的寝殿,躺下了就睡着了。
没想到,这次吴辽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境如同黏稠的沼泽,将他拖入了无尽的黑暗。
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在远处摇曳,声音破碎而凄婉,一遍遍呼唤着什么,他听不真切,只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等他准备触碰到女子的时候,骤然间画面破碎,他看到那女子被恐怖的幽冥之力吞噬,身躯寸寸破碎,神魂俱灭,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充满了无尽的哀恸与绝望。
“不——!”
吴辽猛地从玉榻上弹坐而起,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心脏疯狂颤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那陨灭前的眼神,如同个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他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无法平息那让他崩溃的惊悸。
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撕心裂肺:
“罗珊——!珊珊……”
喊声在空旷的寝殿内回荡,尖锐而突兀!
罗珊?
为什么是罗珊?
那个妖王殿的主人,与他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他为什么会将梦中的女子和这神秘莫测的女妖联系在一起?
为何会在今天晚上梦见她身死道消?
那模糊的女子,就算看不清,他很肯定就是罗珊!
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纷乱杂碎的画面冲击着识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嘶吼,精神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幸好宗主寝殿是有隔绝法阵存在的,不然他这动静早就让整个宗门知道了。
那股源自梦境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慌与牵引力,压倒了一切理性的权衡。
他猛地掀开被子下榻,甚至来不及更换衣物,身形一闪,已如疾风般冲出宗主殿,径直掠向欧阳柒所在的住所。
砰~!
一声巨响,他直接撞开了欧阳柒的房门。
欧阳柒正自对灯枯坐,暗自神伤,被这动静惊得骤然起身:
“吴辽?你……”
“走~!”
吴辽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布满了血丝,呼吸急促,一把抓住了欧阳柒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
“去找罗珊!现在!立刻!马上!出发!”
“你……你同意了?”
欧阳柒又惊又疑,被他的异常状态吓到了。
“什么都别问!现在就走!”
吴辽几乎是将她拖出了房门,化作一道流光,不顾宗门的夜禁,朝着妖王殿所在的黑暗森林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同一时刻,另一座峰头上,于静室中打坐的刘文文猛地睁开眼睛,一只手无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方才有一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心悸毫无预兆地袭来,让她神魂震荡,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极其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她立刻想到是吴辽!
吴宗主出事了!
这感应来得突兀却无比清晰。
刘文文豁然起身,来不及思考,疾步冲出静室,直奔宗主殿吴辽的寝殿而去。
“宗主~!”
刘文文见寝殿门大开,冲进去大喊一声,但是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紊乱而强大的灵力波动。
“不好!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刘文文脸色微变,心中那股不安急剧扩大!
吴辽离开宗门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立刻涌上心头!
她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迅速收拾好随身的法宝、丹药等,身影一掠,便朝着宗门后山较为隐蔽的后门方向赶去。
她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追,反正不离开宗门,用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吴辽,她的内心永远无法平静下来。
然而,当她赶到后门的时候,却一下子愣在原地。
只见月光之下,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
王莉莉、王德发、罗小新、李刚一个不少,全部都整装待发,神情肃穆。
这还不算,旁边竟站着李埔志、李埔栋、李牟财、李桂芝、李牟富、李桂兰、李桂花李牟天等一众李家人,以及刘德柱、刘部竺、刘萌等刘家人。
更令人惊愕的是,李家老祖李小芳,此刻虽然是一岁女婴形态,正被李桂兰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却清澈透亮,全然不似婴孩。
另一边,罗小新的弟弟妹妹们,罗小花、罗小草、罗小树、罗小能也都在,脸上带着担忧和坚定。
“你们……这是?”
刘文文愕然开口问道。
王莉莉走上前,低声道:
“文文姐,我们都感应到了,心里慌得厉害,觉得吴宗主和欧阳柒此行必然凶险无比。”
李刚挠挠头:
“俺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心慌得睡不着,出来溜达就看到大家差不多都来了。”
罗小新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叹了口气:
“唉,这群小屁孩,他们非要跟着,说要去找大姐(罗珊)。”
王德发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肚子说道:
“自从欧阳仙子说要去找最后一座复活石塔,吴宗主必然会有所行动,所有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哈哈,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了!”
李小芳拔出自己的奶嘴,嘟囔着嘴巴说:
“本来呢,我是留守在凡间界王宗的,但是石十和另一个小芳他们不给!哼,我才不愿意给他吴辽打工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桂兰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不要以为你曾经当过我们老祖,就不敢打你是吧?既然大家都让我来看管你,那么就必须听话!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李小芳赶忙把奶嘴塞进嘴巴,满眼惊恐地看着李桂兰,不敢再说话。
刘文文看着眼前这一大群人,心中百感交集,担忧之余又涌起一股暖流。
她深叹一口气,重重点头说道: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王莉莉上前一步,双手结印,眸中泛起淡淡的幽光,仔细感应着空气中残留的极其细微的气息。
片刻后,她指向黑暗森林深处的方向:
“这边,吴宗主和欧阳仙子的气息很新,刚过去不久。”
“走~!”
大家都一致同意,不再犹豫,以刘文文为首,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却又极其迅速地悄然离开宗门,循着王莉莉的通灵术指引的方向,朝着夜色笼罩下的、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的方向赶去。
很快,众人来到了黑暗森林的边缘。
远远望去,黑暗森林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边缘弥漫着的灰黑色瘴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腐朽与剧毒的甜腥气息。
仅仅是靠近,刘文文一行人便感到呼吸骤然困难,胸口像是压上了巨石,灵力运转也明显滞涩迟缓起来,举手投足间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难怪,难怪连化神境的刘无涯当年都告诫我等,切莫轻易进入此地……”
刘文文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她曾经作为刘家圣女,对这黑暗森林都知之甚少。
李刚试着挥了挥拳头,带起的风声都显得沉闷:
“这什么鬼地方?还没进去就这样了……这要是进去了,那还得了?”
罗小新的弟弟妹妹们更是小脸皱成一团,明显受到了影响。
被抱着的李小芳皱了皱小鼻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周身泛起极淡的灵光,将靠近的瘴气微微驱散,但明显也支撑得并不轻松。
刘文文面色凝重地回头,看着身后这一大群修为参差不齐、甚至还有老弱妇孺的队伍。
她深吸一口带着毒瘴的空气,肺部立刻传来刺痛感,声音却清晰坚定:
“前方凶险无比,远超预期。这瘴气便已经是第一道生死关。现在,害怕的、自觉无法支撑的,可自行返回宗门等候消息,绝不勉强。此行吉凶难料,无人会笑话退缩者。”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李家、刘家的有几个人面露犹豫,这瘴气确实让他们胆战心惊。
但环顾一下四周,每个人都眼神坚定,他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罗小花紧紧地拉住罗小新的衣角,声音虽然听起来胆怯却非常清晰:
“我们不回去,我们要找大姐!”
王莉莉指尖萦绕着淡淡的感应灵光,时间追溯如同电影一样在她眼前流过,急忙说道:
“吴宗主和欧阳仙子已经进去了,他们的气息就在里面,我们必须要跟上。”
李埔志一咬牙一跺脚:
“拼了!来都来了,岂能临阵脱逃?”
“对!闯进去!就不信了,小小一个黑暗森林,能阻挡我们的脚步!”
众人纷纷附和,竟无一人选择后退。
刘文文看着一双双虽有恐惧却更显决绝的眼睛,心中震动,终是重重点头:
“好!那便同进同退!所有人聚拢,灵力相连,共抗瘴气!王莉莉指路,王德发前方开路,我在中间策应,罗小新、李家人断后!修为低和小孩子都在中间,剩下的保护好他们,注意戒备,林中必有凶物!”
队伍迅速调整,形成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型,灵力光晕彼此勾连,勉力在浓郁的瘴气中撑开一小片相对清晰的空间,艰难地迈入了黑暗森林。
林内光线极其黯淡,扭曲的怪树枝杈如同鬼爪,地面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叶,踩上去软腻而危险,不时有毒虫异蚁从脚下飞快窜过。
瘴气更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全靠修士的灵识和王莉莉的感应术勉强辨明方向。
就这样行走不过数里,大家都觉得太过顺利。
突然——
嗖嗖嗖~!
数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侧方的密林中扑出,带着腥风。
“敌袭~!”
李刚怒吼一声,重拳裹挟着土黄色灵力悍然砸出,将一头扑向他面门的黑影砸飞出去,那东西发出一阵凄厉的猫叫声,落地借力一弹,再次隐入黑暗中。
是猫妖!
速度极快,爪牙泛着幽蓝色的毒光。
几乎同时,左方、右方、后方都传来了猫叫声!
众人定睛看去,身形像人一样的猫妖,流着口水将他们围成一圈。
其中一只猫妖举着破烂的旌旗,一边摇晃一边厉声喵喵叫。
众人都咕咚一声吞咽了口水……
这些猫妖,任何一只,若论单挑,他们之中没人能战胜,更何况现在来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