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的最后一个休渔日,我和陈阳正帮李道长在客栈后院晒艾草,就听见码头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推门一看,是韩江边上的老渔民林伯,他裤脚还沾着湿泥,草帽歪在脑后,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船桨,声音发颤:“小生先生,快去看看吧!我的船…… 怕是要被水猴子掀翻了!”
陈阳刚把青铜镜抓在手里,镜面就泛起一层青灰色的雾气,比上次天平的怨气更浑浊。我摸向怀里的关公木雕,掌心立刻传来尖锐的烫意 —— 那股气息裹着江水的湿冷,还有种被困住的狂躁,像要冲破什么束缚似的,和图书馆的执念、实验室的较真截然不同。“林伯,带路!” 我抓起墙角的布包,跟着他往韩江码头跑。
初夏的韩江正涨着水,江面泛着粼粼波光,可林伯的渔船却歪歪斜斜地泊在浅滩上,船身明显向一侧倾斜。几个渔民远远站着不敢靠近,指着船底啧啧称奇:“刚才还听见‘咚咚’的撞船声,像有东西在水下用爪子挠木板!”
我踩着碎石滩走过去,离渔船还有三米远,就看见船板的缝隙里正往外渗着江水,在沙地上积成一滩深色的水渍。更诡异的是船舷处,有几道深深的爪痕,边缘还沾着淡绿色的黏液,散发着鱼腥味。“前天刚补的船底,昨天就漏了。” 林伯蹲在地上叹气,从怀里掏出个湿漉漉的烟袋,“夜里在江心里,突然听见船底‘咔嚓’响,我拿探照灯一照,看见水里有个红眼睛的东西,长着长毛,一翻身就撞得船晃了半天!”
陈阳举着青铜镜绕船走了一圈,镜面的雾气越来越浓,在船底凝聚成一团黑影:“是水猴子的怨气。” 他压低声音,“传说里水猴子是溺死的魂变的,要抓替身才能转世,这怨气里带着横死的戾气。” 正说着,船身突然晃了一下,又有几股江水从缝隙里涌出来,林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看!它还在下面!”
这时岸边传来渔歌的调子,却是唱得断断续续。隔壁船的阿桂嫂划着小舢板过来,手里捧着个褪色的布包:“林伯,你忘了?这船是三十年前你爹传下来的,当年你爹就是在这船上被水猴子拖下水的。”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渔日志,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水怪,旁边写着 “民国三十八年,江心跳出毛怪,船漏”。
木雕在掌心烫得更厉害了。我突然明白过来 —— 这水猴子不是要害人,是林伯的爹死后执念不散,附在江里成了水怪,可又记挂着自家的渔船,才会一次次撞船提醒漏水,却因为怨气太重控制不住力道。林伯盯着日志上的字迹,眼圈红了:“我爹当年总说,这船比命还金贵,每次出航前都要给关公像上香。”
赶回客栈时,李道长正在擦拭一尊关公瓷像,瓷像有巴掌大小,红脸长髯,手里握着青龙偃月刀,釉色发亮。听我们说完渔船的事,他把瓷像放在案上,指尖划过刀身:“韩江的水猴子多是横死魂所化,怨气缠在旧物上。关公是武财神,又能镇煞驱邪,他的瓷像受了香火,光照之处邪祟难近;再配上《金光咒》,正好能散了这水怪的戾气。”
他拿起瓷像递给我,又取了张黄纸:“念咒时要让瓷像的光扫过船身每一处,尤其是船底和爪痕,这叫‘佛光普照,邪祟归位’。《金光咒》要念三遍,每念一遍就用瓷像照一遍船缝,记住,要顺着水流的方向照,让正气跟着江水走。”
智明和尚这时端着茶进来,手里转着念珠:“关公在民间本就有镇水的说法,很多码头都供着他的神像。《金光咒》里的‘金光遍体,百邪不侵’正是驱邪的要义,能把水怪的怨气转化为护船的正气。” 他指了指瓷像的底座,“这里要提前抹点朱砂,能让灵光更盛。”
第二天一早,我们带着工具赶到码头。林伯已经找来了桐油和木板,几个渔民正帮着把渔船拖到沙滩上。我从布包里拿出关公瓷像,底座的朱砂在晨光下泛着红光,还有抄好的《金光咒》,字迹工整。陈阳扛着青铜镜站在高处,随时观察水下的动静。
“先补船底的缝。” 林伯拿着凿子敲了敲船板,“这老木头泡了三十年水,缝隙越来越大。” 他抹上桐油,正要往缝里塞麻丝,船身突然又晃了一下,水下传来 “咕噜咕噜” 的声音,陈阳立刻喊道:“黑气上来了!” 青铜镜里的黑影在船底翻涌,像沸腾的墨汁。
“我先做法。” 我举起关公瓷像,让晨光透过瓷像照在船身上,一道淡淡的红光顺着船板的纹路蔓延开。刚碰到那些爪痕,就听见水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在叹气。林伯惊讶地张大嘴:“刚才船还在晃,这会怎么稳了?”
我蘸了点朱砂,抹在瓷像底座上,顺着水流的方向,慢慢用瓷像的光照向船底的缝隙。红光扫过之处,渗出来的江水居然慢慢停了,那些淡绿色的黏液也渐渐干了。“关公爷显灵了!” 旁观的渔民们纷纷惊呼,有人已经掏出香来准备点燃。
林伯趁机赶紧补船,桐油抹得均匀,麻丝塞得紧实。我一边帮他递工具,一边留意着水下的动静。陈阳突然指着船尾:“那是什么?” 船尾的淤泥里,埋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铃舌上还系着半截红绳。林伯一看就红了眼:“这是我爹的平安铃!当年他落水时,铃还系在腰上。”
陈阳用铁锹小心地挖出铜铃,刚碰到铃身,青铜镜里的黑影就剧烈晃动起来,像在挣扎。我赶紧用关公瓷像照向铜铃,红光裹住铃身的瞬间,黑影渐渐平静下来。“这铃肯定是水怪一直惦记的东西。” 我把铜铃递给林伯,“等下念咒时,你拿着它,让你爹的魂认出你来。”
船底补好后,我站在船舷边,举起关公瓷像,开始念《金光咒》:“金光遍体,百邪不侵;心清意净,神明自临……” 第一遍咒语刚念完,瓷像发出的红光更亮了,顺着船身的每一道缝隙游走,像在给渔船披上层红甲。水下的黑气慢慢变淡,不再翻涌。
念到第二遍时,我特意让红光多照了照船尾的铜铃。林伯握着铃轻轻摇晃,“叮铃叮铃” 的声音清脆。突然,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一道淡淡的虚影从水里浮起来,看不清样貌,但能感觉到它在往铜铃的方向靠。陈阳喊道:“它出来了!没有恶意!”
第三遍咒语念到 “天地正气,护我周全” 时,关公瓷像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顺着船身绕了三圈,然后 “唰” 地钻进船板里,消失不见了。水下的黑气彻底散了,青铜镜里恢复了清明,只有淡淡的水光。
林伯立刻舀了桶水往船里倒,水居然一点都没漏!他又用力晃了晃船身,船稳得像扎根在沙滩上。“不漏了!真的不漏了!” 他激动地拍着船板,眼泪掉了下来,“爹,您放心吧,船补好了,铃也找回来了!”
“成了!” 我高兴地把瓷像收好,“以后渔民出海就安全了。” 围观的渔民们都围上来,摸着船板啧啧称奇,有人已经开始收拾渔网,准备明天出海。林伯把铜铃系在船桅上,红绳飘在风里,格外醒目。
三天后,我和陈阳特意去码头看看。刚到江边,就听见渔民们的欢笑声。林伯的渔船正在江面上撒网,动作灵活,一点都不像艘三十年的旧船。收网的时候,网里的鱼多得蹦蹦跳跳,比平时多了一倍还多。
“小生先生!” 林伯看见我们,远远地喊,“这船现在比新的还好用!昨天夜里在江心遇到风浪,船稳得很,一点都不晃!” 其他渔民也围过来说:“自从你做法后,江里再也没见过水猴子,捕到的鱼也多了!”
我站在岸边,怀里的关公木雕安安静静的,没有再发烫。想来林伯爹的怨气被《金光咒》和关公瓷像镇住了,看到渔船补好了,平安铃也找回来了,终于安心了。陈阳笑着递过来一根冰棍:“李道长说我们这次做得对,用亲情化解怨气,比硬驱邪管用多了。”
夕阳西下,韩江的水面泛着金光,林伯的渔船载着满船的鱼往回划,渔歌声清脆嘹亮。我看着那艘老渔船,忽然想起李道长说的话,法术不止能对付邪祟,还能连接亲情。上次是修复旧书,抚慰亡魂的念想;上次是更换水龙头,镇住孤魂的怨气;上次是修复天平,安放学者的执念;这次是修复渔船,化解水怪的戾气。原来守护不一定是惊天动地的斗法,有时候,一尊关公瓷像,一段《金光咒》,一艘补好的渔船,就能让被困的魂灵找到归宿,让牵挂的亲人得以安心。
回到客栈,李道长正在看我们拍的渔船照片,用手指点了点屏幕:“关公瓷像受了香火,又沾了亲情,这船至少能再用十年。” 智明和尚把一串新的菩提念珠放在我桌上:“水怪放下执念,渔民平安出海,这是双重功德。” 我拿起念珠,挂在书包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暖暖的 —— 原来最珍贵的守护,从来都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事里,像韩江的流水,默默滋养着每一份牵挂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