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刚过,青城山五行坛的泥炭藓已蔓延出半尺,与阳藿的金光交织成奇异的碧色光晕。我正与小义调试新绘的火符阵图,珍香的剑魂突然从剑穗中疾射而出,赤光裹着半片焦黑的火岩碎片,剑身震颤不止:“道爷,火黎族急信!老族长昨夜走了,火炎公子邀我们去见证继位仪式,说要借道家阳气稳赤焰莲火种。”
火岩碎片还带着余温,表面凝结的流纹如跳动的火苗 —— 那是去年酷暑与老族长初遇时,他赠予的火山信物。彼时他站在赤焰莲池边,古铜色的脸上刻着熔岩般的皱纹,腰间挂着嵌火玉的陶佩,笑着说:“火黎族的阳气藏在莲心,赤焰越旺,天下的阴邪越怯。” 他指尖划过的莲瓣,正泛着能熔解阴寒的炽红光晕。
玄机子将一匣 “聚火符” 塞进我行囊,罗盘指针在西南方向剧烈震颤,铜胎表面竟凝起层薄霜:“火山是至阳之地,却也是阴阳相激的险地。老族长突然离世,怕是阴邪趁机作祟,赤焰莲要出事。” 他捻着胡须补充,“火炎那孩子,前年随父来学过控火术,火力精纯却性子太烈,得帮他守住莲心之火。”
踏云赶往滇西火山群时,恰逢火山灰弥漫的旱季。赤褐色的熔岩台地绵延百里,裂缝中不时涌出白色热气,远处的火岩楼如镶嵌在焦土上的红陶,屋顶铺着防火的石棉草,楼间的石板路被常年踩踏得发亮。火炎已提着青铜火把在山口等候,少年身着绣着火纹的麻布短褐,臂缠黑色孝布,眼眶红肿却脊背挺直,见到我们便沙哑着开口:“张道长,父亲的灵堂设在莲池边,赤焰莲昨夜开始发暗了。”
穿过布满火纹图腾的寨门,才见火黎族的核心秘境。中央的赤焰莲池周长着半人高的火把花,花朵红得似燃烧的火焰,正是传说中仙女化火而成的奇花。池底铺着千年火山岩,数十株赤焰莲扎根其中,花瓣却蔫垂着,原本炽红的光晕淡得几乎看不见。老族长的灵柩停在池畔,由八块火山岩拼成,棺木上刻满护火符咒,周围摆满点燃的火把花束。
“父亲是巡查莲池时倒下的。” 火炎蹲在池边,指尖抚过冰凉的莲瓣,“昨夜他说听见地底有异响,带着我去看池底的火脉,突然就咳出黑血,临终前只说‘守莲心,顺火性’。” 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火玉佩,玉佩上的纹路黯淡无光,“这是族长信物,能引动莲火,可我试了三次,都没能让它亮起来。”
灵堂旁的火神殿里,族中长老们正围着青铜火盆议事。见我们进来,大长老火伯起身行礼,手中的陶制火杖顶端还燃着余烬:“按族规,老族长离世三日内需完成继位仪式,可赤焰莲的火势越来越弱,怕是撑不到明日了。” 火伯指向殿角的三足鼎,鼎中存放着历代族长传承的 “火种母玉”,“只有新族长用血脉激活母玉,才能重新引燃莲心。”
传位仪式定在次日正午,按火黎族 “引莲火” 的规矩,需在火山喷发的间隙举行。天刚蒙蒙亮,全寨人已聚在莲池周围,男子赤裸上身涂着防火的火山灰,女子头戴火把花编的花冠,手中捧着盛满松脂的陶碗。火炎身着老族长的火纹盛装,腰间挂着嵌火玉的陶佩,在灵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却迅速被脸上的热气蒸干。
正午时分,火山口突然喷出一股红色烟柱,正是仪式开始的信号。火伯将火种母玉递到火炎手中,沉声念诵祭文:“火生莲,莲护火,火脉承继,万邪莫过!” 火炎捧着母玉走向莲池,脚下的石板被他体内的阳气灼出淡淡的焦痕。珍香的赤光飘在他头顶,替他挡开池边的寒气,引得族人们纷纷举起陶碗,将松脂洒向地面,燃起一圈火墙。
“以血为引,以心为火!” 火炎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母玉上。母玉突然亮起红光,他举起玉块对准最中间的赤焰莲,试图引动莲心之火。可莲瓣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彻底蔫了下去,池底的火山岩竟泛起一层白霜。火炎急得额头冒汗,猛地将母玉按向莲瓣,却被一股寒气弹开,踉跄着后退几步。
“莫要急功近利!” 我看出症结,踏云落在池边,将聚火符贴在母玉上,“赤焰莲的火是活的,要顺着火脉走,不是用蛮力硬引。” 玄机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正站在火山口测算火脉:“火炎公子,想想你父亲说的‘顺火性’,火山的火脉是蜿蜒的,莲心的火也一样!”
火炎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片刻后,他缓缓举起母玉,脚步循着池边的火纹图腾移动,如圣火传递般缓慢而庄重。母玉的红光随着他的步伐流淌,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火痕,竟与莲池下的火脉走势完全重合。当他走到池中央的火山岩上时,母玉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一滴熔浆般的玉液滴入莲心,蔫垂的花瓣瞬间展开,喷出尺高的火焰。
“成了!” 族人们欢呼着将松脂洒向空中,火雨落在火把花上,却丝毫伤不到花叶。火伯将另一枚信物 —— 刻满符咒的火符牌交到火炎手中:“这火符牌能号令全族,更能调动火山火脉,记住,护莲不是守着死火,是让火脉活在每代人心里。” 火炎接过令牌,与母玉一同按在胸口,两道红光融入他的眉心,池中的赤焰莲突然齐齐转向他,如臣民朝拜君王。
就在此时,莲池底部突然传来巨响,一块火山岩被顶起,黑色的寒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赤焰莲的火焰瞬间矮了半截,花瓣上结起细小的冰碴。“是阴邪冻住了火脉!” 火伯惊呼着举起火杖,“老族长说的地底异响,就是它们在钻火脉!” 火炎刚要冲过去,却被我拉住,只见裂缝中爬出无数冰蛛,触肢扫过之处,石板都结起厚霜。
“赤焰莲怕寒,不能硬拼!” 我将聚火符撒向空中,结成火网挡住冰蛛,“火炎公子,用母玉引火山核心的阳气,火符牌控莲火,两者要配合!” 小义立刻引动阳阵之力,指尖金光注入火炎手中的母玉:“火炎大哥,想象阳气像河流一样,顺着火脉流进莲池!”
火炎点头,将母玉按在池边的火纹石上,同时挥动火符牌念起咒语。母玉的红光如藤蔓般钻进地底,莲池中的火焰突然暴涨,化作数十条火龙,顺着红光的方向扑向裂缝。珍香的赤光化作朱雀虚影,与火龙交织在一起,冰蛛遇火便化作水汽,可裂缝中的寒气却越来越盛,竟将几条火龙冻成了冰雕。
“这样不行!阳气太散了!” 火炎急得猛砸火纹石,“父亲说过,火脉是集中的,要找到核心!” 他突然想起什么,脱下孝布扔进火盆,“大长老,快让族人唱《护火谣》,引动全族的阳气!” 火伯立刻高声领唱,族人们的歌声粗犷而激昂,与莲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化作无形的声波渗入地底。
奇迹突然发生:火炎胸口的火玉佩亮起红光,与池中的赤焰莲、地底的火脉连成一线。他猛地举起火符牌,大喝一声:“火脉归心!” 裂缝中突然喷出炽热的岩浆,将寒气瞬间冲散,赤焰莲的火焰暴涨丈高,化作巨大的火莲花,将整个莲池笼罩其中。冰蛛与阴邪之气在火华中滋滋作响,彻底消散无踪。
当火莲花缓缓收起时,火炎已脱力跪在地上,掌心的火符牌被烤得通红。他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赤焰莲,泪水再次涌出,却笑着喃喃自语:“父亲,我懂了,顺火性就是顺民心。” 火伯走上前,将一件缀着火把花的披风披在他肩上:“老族长若在,定会为你骄傲。”
接下来的几日,火炎带着族人们改良护莲阵。他将道家的聚火符与火黎族的护火咒结合,制成 “火纹符石”,嵌在莲池周围的裂缝中,既能引动火脉,又能阻挡阴邪。火伯则在一旁指导,看着他教孩童辨识赤焰莲的长势,教族人用火山灰制作防火陶具,口中不时哼起《护火谣》。
临行前,火炎领着我们去看加固后的莲池。池边已按五行方位立起五块火纹符石,每块都嵌着一小块火种母玉,火把花围绕符石盛开,与远处的天下阳心罩遥相呼应。“我打算下个月去周边的火山部族传法,把火纹符石的制法教给他们。” 少年捧着新采的赤焰莲籽,眼中满是憧憬,“父亲说,所有火山的火脉都是连在一起的,守护好赤焰莲,就是守护天下的火阳心。”
火炎将一小罐火山岩粉末塞进我手中:“张道长,把这个种在青城山的火坛边,它能帮你感应天下火脉的异动。” 他望着远处的火山口,轻声道,“父亲虽然走了,但看到赤焰莲这样,他一定放心了。” 珍香的赤光落在他肩头,映出他眼中的坚定,竟在他身后凝成淡淡的火神虚影。
返程时,小义望着渐渐远去的火岩楼,轻声道:“师父,火炎大哥和赵大哥、阿苗姑娘、青风大哥一样,都接过了担子。” 我点头望向天际的阳心罩,那片光罩在火山上空泛着炽热的红光:“边疆的长枪,苗寨的草药,沼泽的芦苇,火族的莲火,都是护世的火种。这些火种聚在一起,就是天下最坚不可摧的屏障。”
回到青城山,我将火山岩粉末撒在五行坛的火坛边。没过几日,坛中便冒出细小的火脉纹路,与阳藿的金光、泥炭藓的碧光交织在一起,泛着奇异的三色光晕。玄机子捻着胡须笑道:“火族的莲火阳气,沼泽的泥炭阴气,苗疆的至阳草药,道家的永恒阳阵,四者合一,千年后的幽冥劫,又多了几分胜算。”
夜风掠过火坛,带来火山岩的灼热气息。远处的阳心堂传来晚课的诵经声,与火黎族的《护火谣》、沼泽的苇歌、苗寨的童谣仿佛跨越千山万水,在阳心罩下汇合。我知道,老族长未完成的事,火炎正在继续;火黎族的火脉,已融入天下的阳心。而这片炽热的火山之地,终将因这份传承,成为燃烧阴邪、滋养阳气的人间炼狱,亦是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