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钻进江堤绿化带时，对讲机里叶哲的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她蹲在灌木丛后，把设备放在膝盖上，手指摸索着外壳边缘。发卡从发间抽出来，金属尖端抵住电路板接点，轻轻一压，电流声重新稳定下来。 “信号还能撑多久？”罗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黄嫣没回头：“够我找到他。” 罗薇蹲到她身边，递过来一枚校徽：“陈叔留下的，说你用得上。” 黄嫣接过，指尖触到背面凸起的纹路，是福和中学的蒲公英灯图案。她翻转校徽，发现边缘有细微缝隙，轻轻一掰，内层嵌着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定位器。”罗薇说，“能接收观测台内部结构图，也能反向标记你的位置。” 黄嫣把校徽攥进掌心，指腹摩挲着金属表面：“他早知道我们会回来。” “他知道你会来。”罗薇纠正，“十年前你没走完的路，他替你记着。” 黄嫣没接话，低头继续摆弄对讲机。信号灯忽明忽暗，叶哲的呼吸声夹杂在电流杂音里，像随时会断掉的弦。她调整频率，把校徽贴近接收器，屏幕突然亮起蓝色光点——是观测台三层平面图，通风管道出口被标成红色。 “配电室西侧墙后有干扰源。”黄嫣盯着地图，“叶哲之前传的位置没错。” “安保队刚换班。”罗薇压低声音，“他们以为你还在码头，现在后门只有两个人值守。” 黄嫣把校徽别在衣领内侧，起身时带落几片蒲公英绒毛。她拍了拍裤腿，对讲机贴在耳边：“叶哲，听见了吗？我拿到定位器了。” 电流声持续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很短，但足够清晰。 “别笑。”黄嫣说，“等我进去，你再笑。” 罗薇拉住她手腕：“从通风管爬上去太冒险，管道年久失修——” “我知道。”黄嫣挣开她的手，“但主机爆炸后三十秒备用电源启动，干扰源会短暂失效。这是唯一机会。” 罗薇沉默片刻，从背包掏出一卷胶带塞给她：“缠在膝盖上，管道内壁有铁锈。” 黄嫣接过胶带，撕下一截绕在左膝。她朝观测台方向看了一眼，建筑轮廓在夜色里模糊不清，只有三楼某扇窗户透出微弱红光——是叶哲留的记号。 “我从东侧楼梯间上，你带人从正门佯攻。”黄嫣边走边说，“他们注意力被吸引后，我进通风管。” “太赶了。”罗薇跟上来，“至少等支援到位——” “他撑不了那么久。”黄嫣打断她，脚步没停，“主机过热会触发二次爆炸，时间不够。” 罗薇不再劝，快步走到她前方，举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远处传来引擎熄火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埋伏在江堤另一侧的人开始移动。 黄嫣拐进小路，避开路灯照射范围。绿化带尽头有段生锈的铁梯，直通观测台外墙。她抓住最底下的横杆，金属冰凉刺骨，掌心被磨得生疼。爬到第三级时，对讲机突然传出急促的敲击声。 “他们在配电室加装了新设备。”叶哲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干扰范围扩大了百分之二十。” 黄嫣停下动作：“具体位置？” “西侧墙角，灰色机箱，顶部有红色指示灯。”叶哲顿了顿，“黄嫣，别硬闯。” “闭嘴。”黄嫣继续往上爬，“你省点力气，等我进去。” 爬到顶端时，她趴在通风口外侧，用发卡撬开锈死的螺丝。铁皮发出刺耳摩擦声，她屏住呼吸，等了片刻才掀开挡板。管道内漆黑一片，空气带着霉味。她把对讲机塞进衣领，双手撑住管壁，慢慢挪进去。 管道狭窄，膝盖抵着金属内壁，胶带很快被磨破。她不敢开灯，全靠记忆里的地图判断方向。爬行约莫十分钟后，头顶传来机械运转声——是主机冷却系统。她停下动作，摸出校徽对着上方晃了晃，蓝光扫过管壁，显示出一个箭头符号。 “右转十五米，向下垂直管道。”叶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她差点撞到头顶铁板。 “你吓我一跳。”黄嫣小声抱怨。 “抱歉。”叶哲轻笑，“但你右前方三米处有松动螺栓，小心别碰。” 黄嫣伸手探了探，果然摸到一块凸起的金属。她侧身绕过去，继续向前。管道逐渐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她不得不放慢速度，用脚跟抵住管壁控制下滑速度。 “到了。”叶哲说，“正下方就是配电室。” 黄嫣趴着往下看，透过网格状通风口，能看见灰色机箱顶部的红灯。她深吸一口气，解开外套纽扣，把校徽贴在胸口位置——定位器需要近距离接触才能干扰信号。 “我要跳下去了。”她说。 “等等。”叶哲声音突然严肃，“机箱右侧有压力感应器，落地必须用左脚。” 黄嫣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陈叔教的。”叶哲说，“他当年负责安装这套系统。” 黄嫣没再问，蜷缩身体对准目标位置。数到三，她松开双手，整个人坠入黑暗。落地瞬间左脚先着地，膝盖重重磕在地面，疼得她倒吸冷气。但她顾不上这些，立刻扑向机箱，扯开侧面面板，手指伸进去拔掉两根线路。 红灯熄灭的刹那，整栋楼的灯光同时闪烁。警报声骤然响起，但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戛然而止——备用电源被切断了。 “干得漂亮。”叶哲的声音带着笑意。 黄嫣扶着机箱站起来，胸口校徽突然震动。她低头看去，蓝光组成一行小字：天台安全，速来。 “他在天台？”她对着对讲机问。 “我在。”叶哲说，“电梯井旁有维修梯，上来吧。” 黄嫣推开配电室门，走廊空无一人。警报解除后，安保人员应该都去了底层排查。她快步走向楼梯间，却在拐角处撞见一个穿制服的男人。 对方显然没料到有人从配电室出来，愣了一秒才伸手掏对讲机。黄嫣直接冲上去，用肩膀撞开他，趁他踉跄时夺过对讲机砸在地上。 “叶哲在天台。”她边跑边喊，“谁都别想拦我。” 男人追了两步，突然停下——楼上传来玻璃碎裂声，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黄嫣没回头，径直冲进楼梯间。爬到顶层时，防火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月光。 她推开门，看见叶哲坐在天台边缘，手里握着半截断掉的栏杆。他转头看她，嘴角还带着血迹，却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你迟到了。”他说。 黄嫣走过去，一把拽住他衣领：“谁让你跳下来的？” “电梯太慢。”叶哲咳嗽两声，“而且……我想看看你着急的样子。” 黄嫣松开手，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纸巾按在他嘴角。叶哲没躲，任由她擦掉血迹，眼睛一直盯着她。 “校徽还给我。”他突然说。 黄嫣愣住：“什么？” “陈叔给你的那个。”叶哲指了指她衣领，“里面除了定位器，还有张存储卡。” 黄嫣取下校徽递给他。叶哲接过来，拇指摩挲着背面刻痕：“十年前毕业那天，我本来想把它给你。” 黄嫣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现在也不晚。”叶哲把校徽放回她掌心，合拢她的手指，“这次换我找你——从今往后，都换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