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安他指尖的冷汗早已浸透袖口,方才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慌乱——他原以为宋霁顶多是察觉了端倪,却没料到她竟直接找到了尸体,还如此直白地摆在他面前。
“周大人?”阿桃见他不动,又轻声唤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公主还在等着。”
周珩安这才缓过神来,喉结费力地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垂着眼不敢再看尸体,跟着阿桃转身走出柴房。雨势比刚才更猛了,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可胸腔里的心脏依旧跳得飞快,仿佛要撞破肋骨。
回到正厅时,宋霁还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手里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上,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刚才让他去看尸体的事从未发生过。听到脚步声,她才缓缓抬眸,看向浑身湿透的周珩安,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看清楚了?”
周珩安猛地跪在地上,发髻也散了几缕湿发贴在额角。他膝盖砸在冰凉的青砖上,却感觉不到疼,只一个劲地叩首:“臣……臣罪该万死!”
宋霁没叫他起来,只是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青瓷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雨声里格外清晰。“罪该万死?”她轻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周大人倒说说,你犯了什么罪?是丢了本公主赏赐的人,还是……藏了什么不该藏的心思?”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周珩安浑身一颤。他趴在地上,后背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宋霁显然已经知道了,知道他暗中做的那些事,而这两具尸体,不过是她敲醒他的警钟。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廊檐的瓦当,淅淅沥沥的声音里,正厅的空气却越来越凝重,压得周珩安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唯一庆幸的是——宋霁终究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天刚蒙蒙亮,细密的雨丝便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笼着满城的青石板路与黛瓦白墙,连空气里都浸着一股子湿冷的凉意。
厅内,烛火在穿堂风里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风吹透周珩安他的衣服,透过一丝丝冷意。
雨滴落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一滴滴印记。
“臣对公主所说的话,句句赤诚——保证公主安危的承诺,此刻做数,往后,亦会一直做数!”周珩安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衣摆已被门外飘进的雨气打湿一角,声音却依旧清亮伶俐,字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直直望向座上之人。
座中,宋霁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青瓷茶杯的杯沿,温热的水汽在她眼下凝了层薄雾,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宋霁她闻言没有立刻接话,只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雨珠砸在青瓦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我已让人去查看过那两具尸体了。他们二人死前,遭了非人的虐待,身上的伤……连仵作看了都不忍多言。”
话音落时,宋霁手腕微扬,杯中尚带着余温的茶叶与茶汤便直直泼向周珩安。
褐色的水渍却没有泼到他的身上,而是泼到了他面前的地板上,周珩安身子微僵,却始终跪在原地没有起身。
宋霁脸上转瞬便浮起一层愠色,眉峰紧蹙,指节因用力握着茶杯而泛了白。但她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怒意强压下去,只留下语气里的冷意:“那便请周大人……好好安置他们的后事,莫要再让逝者受半分委屈。”
“是。”周珩安喉结动了动,脑子里还萦绕着“非人的虐待”几字,只低低应下,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厅外的雨声似乎更密了,敲打着窗棂,也敲在两人沉默的间隙里,添了几分压抑。
周珩安叩首起身时,指腹不小心蹭过青砖上未干的茶渍,冰凉的触感让他骤然清醒——宋霁的怒意从不是冲着尸体的安置,而是在试探他是否还存着半分良知。他垂手立在厅中,湿透的衣袍贴在后背,竟比跪在地上时更觉沉重。
“公主放心,臣定会亲自督办后事,以大夫之礼安葬,绝不让他们身后再受半点轻慢。”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方才宋霁那句“非人的虐待”像针一样扎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