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蝉鸣初起,伴着巷陌间隐约的叫卖声,织成一派鲜活的晨景。
“公主,马车已在府门外备妥了。”内侍轻手轻脚步入正厅,躬身禀报时,目光不自觉扫过窗边——宋霁正立在雕花窗棂下,指尖轻捻着垂落的浅碧纱帘,晨光落在她素色襦裙的暗纹上,漾开细碎的光泽。
宋霁收回目光,转身时裙摆轻扫过凳脚,声音清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知道了。不必去叫阿桃,让春画随我同去便好。”说罢,她提步往外走,鞋履踏过光洁的青砖,未作半分停留。
“是。”春画早候在一旁,闻言立刻上前,双手小心地虚扶着宋霁的手肘。府门外的马车漆成深棕,车轮旁垫着防滑的草席,车夫见公主过来,忙躬身垂首。春画先扶着宋霁踏上凳梯,待她坐稳在车内软垫上,才轻手轻脚钻进车厢,将车帘一角掖好。
马车轱轳驶过街巷,约莫两刻钟后,便停在了辰平王府门前。
王府朱漆大门敞开着,管家已得了消息,穿着体面的青色长衫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公主今日怎么来得这样匆忙?竟没提前着人递个信儿,也好让小的早做准备。”
宋霁弯腰从马车上下来,春画忙上前扶住她的腰际。她未理会管家的寒暄,只抬眼望向王府深处,眉峰微蹙:“皇叔此刻在何处?”
管家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忙收敛神色回话:“回公主的话,殿下一早便去了书房,至今还未出来呢。”
“带我过去。”宋霁话音落,已提步往府内走。晨光穿过王府里的老槐树,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她的步伐匆匆,裙摆扫过阶前的青苔,竟无半分闲缓。
管家不敢耽搁,忙侧身引路,一边走一边低声嘱咐身旁的仆役:“快去书房外通传一声,说公主来了。”
仆役应声快步离去,管家则躬着身,引着宋霁往书房的方向走,嘴里还不停念叨:“殿下今早似是在看各地送来的文书,许是正忙着,公主您稍候片刻……”
宋霁未接话,只目光灼灼地望着前方那座书房,脚步未停半分。
转过抄手游廊,书房的朱漆门已在眼前。守在门外的小厮见宋霁过来,忙躬身行礼,刚要抬手叩门,却被宋霁抬手制止:“不必通传,我自进去。”
话音落,她已推门而入。
书房内静得只余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辰平王正坐在案前,身着藏青常服,手中狼毫悬在纸上,见她进来,笔尖一顿,墨点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
“阿霁?”辰平王放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几分意外,“今日怎的突然过来了?”他起身时,案上堆叠的文书滑落几张,露出底下标注着“铸币司案小计”的封皮。
宋霁缓步走到案前,指尖未及触碰案上文书,目光却先凝在纸页边缘那处模糊的墨迹上,方才还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此刻沉得像浸了水的棉,一字一顿道:“皇叔,我想要回京了。且回去之前,吴林此人,必须抓到。”
辰平王刚拾起狼毫的手顿在半空,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抬眼看向宋霁,眉头轻蹙,语气里带着几分诧异:“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回京了?莫非是在扬州住得不惯,想家了?”
宋霁闻言,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目光却扫过辰平王身侧侍立的婢女——那婢女正垂着头,手指却悄悄绞着衣角,显然是在留神听着。
她又转头看向门口,管家虽站在阴影里,身影却未挪动半分。宋霁心头一凛,突然缓过神来,只轻轻瞥了辰平王一眼,便不再说话。
辰平王何等精明,见她这般神色,再看了看左右,立刻明白过来。他放下狼毫,语气沉了几分,对着婢女和管家挥了挥手:“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先出去候着,没有传唤,不许进来。”
“是。”婢女和管家不敢多言,躬身行礼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书房门被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声响彻底隔绝。
宋霁这才松了口气,走到辰平王对面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边的木纹:“皇叔,我确实是有些想家了,毕竟出来这么久。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比想家更要紧。”
辰平王见她神色凝重,眉头皱得更紧,身体微微前倾:“什么原因?你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