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本该是清爽，但狱墙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天光从高窗斜斜漏进来，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周珩安领着身后两名衙役，靴底碾过地上的干草发出细碎声响。他停在宋霁身侧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方才宋霁那句“凶手定是许了她什么”，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心里。
叶霜华临死前那双眼，他总也忘不了。分明是将死之人，却带着种近乎解脱的期待。他喉结滚了滚，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他确实许过她，只要她安心离去，便会为她翻案，保她家人平安。可如今人已死，那承诺竟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刃。
“周大人在想什么？”
宋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惊得他猛地抬眼。晨光恰好落在她脸上，那双杏眼亮得惊人，带着几分探究几分了然，仿佛能看穿他眼底深藏的波澜。
周珩安仓促移开视线，目光扫过墙角蜷缩的阴影，喉间发紧：“公主，臣只是在想……会不会是吴林？”
话音未落，他便觉耳尖发烫。吴林虽与叶霜华有旧怨，却绝无胆量在天牢动手，这话连他自己都骗不过。
“不可能。”宋霁几乎是立刻摇头，鬓边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吴林昨日见我时，手都在抖。依我看，他怕是也被人拿住了把柄，自身难保。”
宋霁她转头看向周珩安，见他下颌线绷得笔直，眼底似有挣扎，不由得蹙了蹙眉，“你我都清楚，能让叶霜华甘心赴死的，绝不会是吴林这种角色。”
周珩安沉默着低下头，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狱中的风带着寒意掠过颈侧，他忽然想起叶霜华最后那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周大人，这出戏，我唱不下去了……”
他猛地闭了闭眼，将那声未尽的话语压回心底。
狱中的空气凝滞如死水，砖缝里渗出的潮气裹着草屑扑面而来，让人脊背泛起丝丝凉意。高窗处传来几声麻雀聒噪的扑腾，旋即又归于沉寂，只余下墙根处老鼠跑过的窸窣响动。
周珩安垂首时，额前的发丝恰好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双手拢在袖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却平稳得像淬过冰：“公主所言极是，或许是吴林背后之人授意呢？”这副恭顺模样，倒像是将方才的心虚都掩进了沉沉衣褶里。
宋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玉镯，冰凉的触感让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她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的盘算。地砖上的光斑已悄然移动，将她裙裾上绣着的缠枝莲纹照得愈发清晰。
片刻后她抬眼，目光如淬了锋的玉簪，直直落在周珩安脸上：“可吴林这条线如今雾里看花，再追下去怕是要绕进死胡同。”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周大人与叶霜华打过数回交道，她生前可有什么异样？比如……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尾音轻轻扬起，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颗石子。
周珩安眉峰微蹙，右手不自觉地叩了叩腰间玉带，指腹碾过上面的饕餮纹。他正在脑中飞速筛滤与叶霜华的每一次接触，试图找出能坦然说出口的蛛丝马迹。
“我总觉得，”宋霁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索，她抬眼望向牢门方向，那里的铁锁在微光中泛着冷硬的光，“叶霜华生前，定是见过她背后那人的。”
宋霁语气笃定，仿佛已透过这重重狱墙，窥见了那未曾露面的影子。
周珩安的指尖在玉带扣上顿了顿，冰凉的铜饰硌得指腹发麻。他抬眼时，正撞见宋霁那双清亮的眸子——她分明是在等一个答案，一个他未必敢说出口的答案。
“公主明鉴。”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叶霜华性子缜密，即便真与谁有往来，也定会做得天衣无缝，她都能做成那本，她身后之人想必更是难以找出。”
“天衣无缝？”宋霁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轻声说道，然后缓缓转过身去，步履轻盈地走到了牢门旁边。
她站定后，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牢门，仿佛在透过它看到门后的世界。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如炬，直直地扫过周珩安那因紧张而紧绷着的侧脸。
周珩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急促，喉咙也不自觉地发紧。
宋霁的眼神锐利而犀利，就像一把能穿透人心的剑，让周珩安有些不敢与之对视。然而，他还是强作镇定地迎上了她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
“周大人，你觉得呢？”宋霁的声音清脆而悦耳，但其中却似乎隐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周珩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缓缓开口道：“我觉得公主说的对，这世上确实没有真正无缝的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现在要找到他们之间沟通的证据，恐怕并非易事。叶霜华已经死了，她身后的证据链恐怕也随之断裂了。”
狱道狭长如断蛇，两侧牢房的栅栏在昏暗中泛着乌光。铁链拖地的哐当声从深处传来，时而夹杂着囚犯模糊的呓语。
墙根的青苔洇湿了砖缝，抬手触摸时能觉出黏腻的湿意，指尖还沾着细碎的霉斑。
“确实是断了，但她的身上应该还会留下些什么东西。”宋霁转头看了看叶霜华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个仵作少年。
“尸体上确实能留下一些线索，我觉得我可以找到！”那个少年开口道。
那个少年涉世未深，以为宋霁我那句话的意思是在示意他说话呢。
宋霁听到他的话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