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海的风,第一次带着温润的湿意。
叶残生独立轻舟之首,看着曾经污浊粘稠的云瘴,在归墟之眼温和的注视下,渐渐澄澈、稀薄,最终化作蕴含勃勃生机的灵雾,如甘霖般无声洒落。他掌心那枚已然合一的星钥,散发着与周天星辰韵律相合的辉光,额心的道痕传来阵阵温热而深沉的共鸣。他能清晰地“听”到,脚下这片无涯云海,乃至更遥远的星骸海遗境,其破损的法则正在这沛然的本源滋养下,发出细微而欣喜的愈合之声。
一、枯木星芽
三日前,他途经一座曾被蚀云虫蛀空的浮岛。昔日死寂的岛屿,此刻竟呈现惊人异象:那些枯死不知多少岁月的星纹木,干裂的树根处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芽尖凝结着露珠般的法则结晶,闪烁着纯净的光芒。更有一些游离的、原本充满戾气的怨灵,在星霖的洗涤下,戾气渐消,眼神恢复片刻清明,朝着星钥方向,朝着叶残生,遥遥躬身一拜,便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消散于星辉之中,似是终于得到了解脱。怀中的断剑“孤舟”冰冷而沉寂,但叶残生在深度入定时,偶尔能捕捉到一丝极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牵引感,仿佛凌无赦最后的灵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以某种他尚未理解的方式,融入了这片重生之地的星脉,默默护佑。
二、遗民归心
当轻舟驶近星涡群岛——那片星骸海遗民最后的避难所时,眼前的景象让叶残生心神震动。数以千计的遗民,无论老幼,皆跪伏在破碎的祭坛四周。他们苍白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原本黯淡的星图纹路此刻清晰浮现,并且与叶残生额心的道痕产生微弱的共鸣辉光。为首的老祭司,颤巍巍地捧起一盏传承已久的骨灯,灯焰竟自主跃动,凝出一抹微缩的归墟之眼虚影。老祭司声音沙哑却充满激动:“守护者大人……星核重燃,吾等血脉中世代相传的诅咒……正在消退!先祖预言中的‘星裔归来’之时,莫非真的将至?”
叶残生默然,引动星钥之力,轻轻点向骨灯。灯焰骤然明亮,温暖的光辉笼罩整个祭坛,遗民们身上的星图纹路也随之亮起,仿佛久病之体注入了新的生机。然而,就在这片祥和复苏之际,天际突然传来空间被撕裂的锐响!一道琉璃般的缝隙凭空出现,一艘制式古朴却蕴含磅礴力量的星槎破空而至,船首立着一名身着素白祭袍的女子。她眉心生有一点朱砂痣,神色清冷,手持玄黑玉笏,目光直接落在叶残生身上,声音如碎玉般清晰冰冷:“奉九阙天城天尊法旨,迎星钥执掌者,入城叙话。” 叶残生瞳孔微缩,那玉笏上刻着的三辰徽记,与他前世凌玄胤记忆中,执掌诸天星律的“天枢监察使”信物,一般无二!
三、天城暗涌
九阙天城,悬浮于云海至高处,并非砖石构筑,而是由凝固的星辉与交织的法则锁链凝聚而成,宏伟而肃穆。叶残生随祭袍女子踏入空旷的凌霄殿,殿内并无仙官罗列,唯有七道模糊不清、却威压浩瀚的光影,端坐在星辰之力凝聚的王座之上。正中央的光影开口,声如洪钟,震荡着无形的星轨:“凌玄胤,汝以兵解之身重定归墟秩序,消弭渊主之祸,有功于诸天星辰之稳定,吾等知晓。”
叶残生(凌玄胤)心神凛然,静待下文。左侧第二道光影接口,语气凝重:“然,祸根未绝。渊主虽溃,其本源所化的三枚‘混沌道种’并未湮灭,已附着于陨星,坠向归墟之眼亦无法清晰窥视的‘永暗边陲’。”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星图在王座前展开,标示出那片未知的黑暗空域。“边陲之地,有古国名‘烛阴’,其民非同寻常,以影为食,以梦筑城,法则诡异。若混沌道种被其所用,恐将酿成比渊主更甚之浩劫。”
叶残生握紧星钥,能感受到归墟之眼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警示波动——这天城诸尊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关于“混沌道种”来源的、未曾言明的秘密。
四、烛阴星陨
离开凌霄殿,那祭袍女子在送叶残生至星槎的短暂路途上,指尖微弹,一枚触手冰凉的影玉无声无息地落入叶残生袖中。以神识悄然探查,影玉中浮现的景象令他心湖骤起波澜:竟是靖海司大都督,与一名身形模糊、气息阴冷的使者,在一处阴影缭绕的祭坛前密会!而祭坛中央,一枚散发着不祥混沌气息的“道种”,正在缓缓蠕动、生长!影玉记录的末尾,镌刻着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天尊欲取道种炼不灭身,烛阴危矣,速救!”
叶残生眼中锐光一闪,不再犹豫,驾驭轻舟,化作一道流星,直冲星图所示的永暗边陲。星钥在掌心发烫,传来归墟之眼焦灼的催促。当他驾驭轻舟,冲破笼罩边陲的最后一道光晕屏障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足以令星辰失色:三颗缠绕着浓郁黑气的陨星,正撕裂黑暗,朝着下方一座巨大无比、完全由阴影与流转的梦境构筑而成的古老城池轰然砸去。而在那巍峨的城楼顶端,一名身着玄黑祭服的少女,正仰首望天,手持一柄骨笛。她漆黑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整片星海即将崩塌的恐怖轨迹……
(第一百零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