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碾过破碎的浪涛,闯入一片死寂的云海。铅灰色的云絮如裹尸布般低垂,空气中铁锈与腐殖质的混合气味愈发浓烈,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叶残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股气息钻入肺腑,竟引动体内归一剑意自主流转抵抗。他注意到,玉剑“斩浪”在鞘中不安地低鸣,剑鞘表面凝结出一层细密的露珠,露珠竟带着淡淡的墨色——这里的天地元气不仅黏稠侵蚀,更蕴含着某种腐蚀心神的阴毒。
航向深处,云层中扭曲的阴影愈发清晰。除断裂的桅杆和膨胀的巨兽尸骸外,他还看到一些半透明的、人形的怨灵在云絮间飘荡,它们无声地嘶吼着,身形不断在靖海司士卒与净海营官兵的形貌间切换,仿佛被困在永恒的厮杀记忆中。当轻舟掠过时,这些怨灵会突然聚合,形成短暂清晰的狰狞面孔,向舟身扑来,却在触及船体外围微不可察的剑意屏障时,如烟消散,只留下一声充满不甘的尖啸在死寂中回荡。
第三日黄昏,轻舟撞上一座漂浮的岛屿。岛屿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粗看像是岩石,细观却发现孔洞边缘有规律的搏动,如同活物的呼吸。黑色黏液从孔洞中渗出,汇聚成溪流坠入云海,发出的腐蚀声并非简单的“滋滋”声,更夹杂着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仿佛有无数意识在黏液中被溶解、哀嚎。叶残生凝神细听,竟隐约辨出“渊主……永恒……”之类的残破音节。
一、蚀云虫巢
叶残生跃上岛屿,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富有弹性的、带着体温的肉质触感。黏液溪流中窜出的蜈蚣状生物,其甲壳上的金属冷光细看之下,竟是无数细密扭曲的符文。虫群喷吐的酸雾也非寻常,雾气过处,空间都微微扭曲,留下短暂的视觉残留。玉剑出鞘,剑罡扫过,虫群化作焦炭,但焦炭中竟有点点绿火重组,试图再次凝聚。更令人心惊的是,从孔洞中涌出的虫豸在彼此吞噬融合时,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如同炼蛊般,气息节节攀升,最终凝聚成的三具人形傀儡,其面容赫然是叶残生记忆中早已战死的几位靖海司同袍!它们眼窝中跳动的幽绿鬼火,死死锁定叶残生,攻势间竟带着生前的战技影子,只是变得狠辣阴毒。
“不仅是渊主印记……还有逝者残念被扭曲利用!”叶残生心中寒意更盛。他不再试探,归一剑意全力运转,化作螺旋气劲,不再追求大面积杀伤,而是精准刺向傀儡核心——那团最浓郁的绿火。劲气贯入,傀儡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轰然炸开,绿色鬼火试图逃回孔洞,却被剑意余波彻底净化。
二、记忆回响
随着虫傀消散,岛屿的搏动骤然加剧。叶残生靠近祭坛,以剑尖触碰骨符的刹那,更汹涌的记忆碎片冲入灵台。他不仅看到凌无赦钉符的场景,更看到那位被钉符的净海营将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眼中闪过的一丝清明与绝望,以及无声吐出的两个字:“快……逃……”紧接着,渊主的狞笑并非虚幻,而是直接在他识海中震荡:“痴儿,你以为封印的是谁?是吾之分身,亦是汝等希望所系!百年温养,终成吾降临之躯!”祭坛疯狂收缩,骨符被吞没,整座岛屿剧烈痉挛,肉质地面开始隆起扭曲的血管,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三、云瘴追兵
叶残生急退至轻舟,岛屿已化作巨大肉瘤,表面浮现的人脸不再是模糊痛苦,而是清晰呈现出凌无赦、泊舟客、甚至是他自己的面容,发出混杂的哭泣与诅咒声!此时鬼渊战船破云而来,船首那亡魂将领的身影凝实如生,其铠甲上的靖海司徽记却流淌着黑色血液。他掷出的锁链并非单纯虫群凝聚,链刃上更附着无数挣扎的怨魂,发出刺耳的魂啸。激战中,叶残生敏锐察觉锁链能量与肉瘤岛屿同源共振,他冒险假意被缚,将一股蕴含“净化”真意的归一剑意逆流灌入。剑意沿能量通道直抵核心,肉瘤内部传来渊主惊怒的咆哮,轰然炸裂!亡魂将领随之消散,但爆炸激起的云瘴浓稠如墨,其中传来渊主冰冷的余音:“不错的挣扎……但孽镜台前,汝之因果,方是主菜。”
四、诡域初现
瘴气散尽,深渊显现。倒立的城郭废墟更加清晰,可见断壁残垣间并非空无一物,有无数苍白的手臂从窗口、门洞内伸出,无声地抓挠着空气。菌类植物散发出迷幻的荧光,光影扭曲中,似有庞然大物在废墟阴影中蠕动。断裂石桥的“孽镜台”碑文下,竟有一行小字以血书就:“观前世孽,断来生路。”怀中断剑“孤舟”传来凌无赦近乎尖叫的意念:“快走!此地能映照心魔,蚀人道基!是堕仙坟场入口!”
石桥尽头的两盏人眼灯笼,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叶残生。深渊底部的锁链拖曳声变得急促,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一道横跨整个深渊宽度的巨大阴影,正沿着桥底缓缓上爬,其轮廓犹如被剥皮的巨兽,又似无数肢体拼凑的怪物……
(第一百零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