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凝固的墨,将翡翠环礁外围这片无名海域浸染得深沉而死寂。连日的逃亡与激战,耗尽了叶残生最后一丝力气,他伏在粗糙的船板上,意识在剧痛与昏沉间浮沉。破邪刺紧握在手,剑身的冰冷是他与现实唯一的连接。凌无赦生死未卜的阴影,如同梦魇般啃噬着他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将他激醒。他艰难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天幕之上,一轮异样的圆月高悬,但那月光并非皎洁,而是呈现出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如同天神泣血,将整片海域都染上了一层诡谲的红晕。海面在这种光线下显得异常平静,却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气沉沉的平静。
“血月……”身旁传来泊舟客沙哑而凝重的声音。他靠在船舷边,草帽下的脸色在红光映照下显得格外严肃,“奶奶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鬼天气,这血月……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凌素心伫立船头,任凭带着腥咸湿气的海风拂动她的发梢。她仰望着那轮血月,清冷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忧虑,但声音依旧平稳:“古籍有载,‘血月现,渊鲸动,海眼沸’。这异象恐怕与鬼渊岛、与那沉睡的‘渊鲸古舰’脱不了干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的话印证了叶残生心中那不祥的预感。他挣扎着坐起,运转《归藏息》内视,发现经脉中那股因强行催动镇海印而留下的灼痛感,在血月光辉的照耀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甚至隐隐与怀中那枚沉寂的镇海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这血月之光,竟能引动镇海印的力量?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死寂的海面之下,毫无征兆地亮起了点点幽蓝色的、绿色的磷光!起初只是零星几点,但转眼间,便如同星火燎原,迅速蔓延开来,将漆黑的海水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紧接着,海流开始变得紊乱,无数细小的漩涡凭空出现,船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旋转、颠簸。
“水下有东西!”泊舟客低喝一声,抓起鱼叉,警惕地注视着磷光最密集的区域。
话音未落,船底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整艘小船剧烈摇晃,仿佛被什么巨大的物体从下方顶起!叶残生死死抓住船舷,才没被甩出去。
哗啦——!
一道巨大的黑影破开水面,带起漫天腥咸的水花!那并非想象中的海怪,而是一艘……半腐烂的古老战船!船体覆盖着厚厚的藻类和贝壳,桅杆折断,帆布破烂如絮,但它确确实实从海底“浮”了上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甲板上隐约晃动着一些模糊不清、散发着浓郁死气的影子!
“是沉船墓场的‘亡灵船’!”凌素心脸色微变,“血月之力扰动了海底的沉寂,让这些本该长眠的残骸苏醒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四周海面上,接二连三地有更多样式各异、年代不同的沉船残骸浮出水面,它们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傀儡,缓缓移动,将叶残生他们的小船包围在中心!那些船上的亡灵影子发出无声的嘶嚎,散发着冰冷的恶意。
“冲出去!”泊舟客大吼一声,手中鱼叉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刺向最近一艘亡灵船试图搭上来的、如同枯骨般的钩爪!
凌素心也瞬间出手,她并未使用兵刃,而是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量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涟漪般推向四周的亡灵船。那些亡灵影子接触到这股力量,发出凄厉的尖啸,动作明显迟滞了几分。
叶残生强忍伤痛,挥动破邪刺,格挡开从侧面袭来的攻击。锈剑与亡灵船腐朽的兵器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感到手臂发麻,但心中那股为求生、为找到真相而燃起的火焰,却支撑着他一次次挥剑。
战斗激烈而短暂。三人配合默契,泊舟客主攻,凌素心以奇异术法干扰压制,叶残生则凭借灵活与悍勇查漏补缺。终于,他们抓住亡灵船包围圈的一个薄弱环节,泊舟客奋力掷出鱼叉,击碎了一艘较小亡灵船的核心,打开了一个缺口!
“走!”凌素心操控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般从缺口冲出!身后的亡灵船发出不甘的咆哮,却似乎受到某种限制,无法远离它们苏醒的核心区域,最终缓缓沉回海底,磷光也随之消散。
海面重归“平静”,只剩下那轮血月,依旧冷漠地俯瞰着一切。
经过这番折腾,叶残生伤势加重,咳出几口淤血。泊舟客也受了些轻伤,草帽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凌素心仔细为叶残生检查伤势,喂他服下最后一颗碧凝丹,眼神凝重:“血月异象已现,幽冥躁动,说明鬼渊岛的动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我们必须更快!”
她铺开那张皮质海图,指向南方那片被特殊标记、描绘着闪电与漩涡图案的区域——“雷鸣废墟”。“下一道剑魄‘辟水’,就在那里。据楼主所言,那里是上古雷泽遗迹与海域交汇之地,终年雷电不绝,空间紊乱,极其危险,但也可能藏着生机。”
叶残生看着海图上那令人心悸的标记,又抬头望向南方天际。即便在这个位置,也能隐约看到天边那片空域似乎与其他地方不同,云层低垂,隐有电光闪烁。他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的血迹,用力点了点头。
前路注定遍布荆棘,血月已为他指明了方向——不是坦途,而是通往更深处风暴与危机的征途。但他别无选择,亦不会退缩。
小船调整风帆,乘着渐起的海风,坚定不移地向着那片电闪雷鸣的海域驶去。血月的光芒,如同命运的探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未知的、波澜壮阔的航程之上。
(第十章·完)
(第一卷 绣剑出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