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言背起沉甸甸的背篓,顺着沙滩往镇上的方向走。海风依旧卷着咸腥味扑过来,只是此刻听着,那涛声里像是裹了层化不开的沉重。
低头看着脚下的沙粒,心里泛着涩。自己一个孤儿,哪有多余的力气去帮别人?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在耳边回响,那个无措的黑影一次次穿过亲人身体的模样也挥之不去,可她除了站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冷血,是真的没那个本事。
周小言轻轻吁了口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没再回头看海滩,那里的悲伤太沉,她担不起,也碰不得。只是心里那点不是滋味的感觉,像被海水泡过的沙,黏在心上,沉甸甸的。
脚下的路渐渐从沙地变成了土道,远处镇上的房屋轮廓越来越清楚,甚至能看到街口挂着的褪色幌子。紧了紧背篓的带子,加快了脚步——还是先顾好自己的日子吧,这才是她眼下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到了镇上,日头已经偏西,车站售票窗口早就挂了“今日无票”的木牌。琢磨着只能先住一晚,明天再赶早班车。
镇上的招待所就在车站隔壁,是栋灰扑扑的两层砖楼,墙皮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黄土。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写着“工农兵招待所”,字是用红漆描的,边角都磨白了。
走进前厅,光线昏暗,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亮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煤烟味和肥皂的碱味。柜台后坐着个戴蓝布帽的大姐,正低头纳鞋底,见有人进来,抬头瞥了一眼:“住店?介绍信。”
周小言赶紧从帆布包里掏出介绍信和几张皱巴巴的钱递过去。大姐接过介绍信,眯着眼看了半天,又数了数钱,在一个厚厚的本子上登记了名字,扔过来一把黄铜钥匙,上面拴着块木牌,写着“203”。
“楼上左转,热水瓶在房里,要打水去走廊尽头,煤炉烧着的。”大姐说完,又低头纳起了鞋底。
周小言拎着背篓上了楼,楼梯是水泥的,踩上去“咚咚”响,扶手上的红漆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的木头。203房在走廊最里面,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摆着一张铁架单人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上面有几处洗不掉的黄渍。床头放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热水瓶,瓶胆上蒙着层灰。靠墙有张掉腿的木桌,用砖头垫着才稳住,桌上放着一个搪瓷缸,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字。墙角堆着几个旧木箱,大概是供客人放东西用的。
窗户糊着毛边纸,透着外面灰蒙蒙的光,风一吹,纸“哗啦啦”响。走到窗边,掀开纸角往外看,能看到后院堆着的煤堆,几个工人正扛着铁锹往炉子里添煤,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在暮色里散成淡灰色的雾。
周小言把背篓放在墙角,往床上一坐,床板“吱呀”响了一声。摸了摸热水瓶,是空的,便拿起热水瓶顺着走廊往打水处走。走廊里晾着几件蓝布褂子,滴着水,地面湿漉漉的,几个住客端着盆擦肩而过,互相点头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