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言拎着沉甸甸的米袋,往黑市更深处走。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两旁的摊位渐渐杂起来,有偷偷售卖首饰的,有摆着几捆干草药的,还有人用破木箱装着些皱巴巴的红薯,低声吆喝着“甜得很”。
走到一个铺着一块旧布的摊子前,顿住脚。旧布上摆着个几个瓦罐。摊主是个瘸腿老汉,见她望过来,哑着嗓子问:“姑娘,要点啥?有治风寒的,还有败火的。”
周小言蹲下身掀开罐盖:“这败火的怎么卖?”
“一毛钱一小包,能煮三回。”老汉说着,从罐里舀出一撮晒干的金银花,“今年天旱,山里草药少,就剩这些了。”
刚要掏钱,旁边突然挤过来个瘦高个,撞了她一下,米袋差点脱手。“哎,这药我要了!”瘦高个抢着递钱,眼睛却瞟向周小言怀里的包。
周小言心里一紧,刚要后退,身后忽然传来声低喝:“滚!”
瘦高个回头一看,见是个面色冷硬的汉子(正是老大派来的助手),顿时缩了缩脖子,嘟囔着“我看看还不行吗”,灰溜溜地走了。
瘸腿老汉吓得手抖了抖,周小言却稳了稳神,付了钱接过药包,对身后的汉子略一点头,算是道谢。汉子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
拎着米和药,又转了两个摊子,买了些晒干的萝卜干和两捆细麻绳,才往黑市出口走。快到弄堂口时,晨光已经爬上墙顶,照得地上的尘土都亮晶晶的。
“回去跟老大说声谢了。”周小言回头对汉子道。
汉子“嗯”了一声,转身隐进巷子里。
周小言走出黑市弄堂时,天边已洇开一抹淡白,晨光像被稀释的墨汁,慢慢晕染开来。路上零星出现挑着担子的行人,脚步声在空旷的街巷里敲出单调的回响,带着些微清晨的凉意。
左右瞥了眼,拐进旁边一条僻静的窄弄,这里堆着些废弃的木箱,蛛网结在墙角,显然少有人来。
周小言先把买来的东西放入空间,再抬手扯掉脸上的黑面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疲惫的眉眼。往手心呵了口热气,搓了搓,又拍了拍衣襟上沾的灰,确认身上没什么显眼的痕迹,才直起身朝主街走去。
国营饭店的门已经开了,烟囱里冒出的白汽混着面香飘了半条街。周小言摸了摸肚子,确实饿得厉害,脚步不由加快了些。
“同志,来碗榨菜肉丝面,再要四个肉包子打包。”走到柜台前,声音带着点刚卸下防备的松弛。
“好嘞,面马上就好,包子得等几分钟。”
周小言付了钱和粮票,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早起的行人扛着锄头、挑着担子匆匆走过,鞋底敲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声。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对面墙面上“劳动最光荣”的标语上,心里那点因黑市交易而起的紧绷渐渐松了些。
没多久,服务员端来一碗面条,粗瓷碗里飘着红油,榨菜脆嫩,肉丝泛着油光,热气裹着香味扑在脸上。周小言拿起筷子,没顾上烫,三两口就扒拉起来,热汤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五脏六腑都舒展了,浑身的寒气像是被这碗面连根拔起,只剩下暖融融的热意。
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抹了把嘴,起身往门外走。街角的供销社刚把拼装木板一块块拆下来。周小言走进去时,售货员正用抹布擦着柜台,见有人来,抬头问:“小姑娘要点啥?”
周小言目光扫过货架,最后停在角落:“来两斤盐,再拿一盒火柴。”
售货员弯腰从柜台下翻出盐罐,又取了盒火柴放在台面上:“盐两毛五一斤,火柴三分,一共五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