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扑面而来,凛冽如西伯利亚的寒风。
傅司寒甚至没有回头。
那三道黑影是他此生见过无数次的、只为杀戮而生的死士,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路线。
然而,在傅司寒这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杀神面前,这种教科书式的突袭,显得稚嫩而可笑。
就在银刃即将触及他后心皮肤的刹那,他手腕猛地一翻,原本握在手中的青铜钥匙竟被他当成暗器,以一个诡谲的角度向后弹出!
“铛!”
一声脆响,钥匙精准无误地撞在左侧那名死士的手腕麻筋上。
那人闷哼一声,银刃脱手。
几乎在同一瞬间,傅司寒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弓骤然反弹,左肘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地捣在右侧死士的太阳穴上!
骨裂声清晰可闻。
那名死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解决两人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最后一名死士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但他没有退缩,而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手中银刃化作一道毒蛇般的残影,直刺傅司寒的咽喉!
傅司寒黑眸中没有半分波澜,他不退反进,侧身拧腰,任由那锋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串细密的血珠。
同时,他探手如爪,五指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猛然发力!
“咔嚓!”
腕骨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紧接着,他夺过那柄银刃,反手一送,冰冷的刀锋便从那名死士的下颌贯入,直没至柄。
三具尸体,前后不过三秒。
傅司寒随手将沾血的银刃丢在地上,捡起那枚青铜钥匙,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用钥匙打开了石壁尽头那扇厚重的主库大门,一股混合着古籍霉味与药草干香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密室不大,正中是一张玄铁打造的书桌,上面静静躺着一本厚重的、以未知兽皮包裹的书册——《承渊录·终篇》。
他翻开书册,前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载着承渊体系数百年来对“命格”与“魂光”的研究。
他快速翻阅,直到最后,书页竟变成了诡异的空白。
他记得沈清棠提过,古医门的秘典,需以心头血为引。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指甲划破指腹,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精准地滴在空白的书页上。
血液如被海绵吸收,迅速渗入。
紧接着,一行行血红色的字迹,仿佛从纸张深处浮现出来,带着无尽的怨念与不甘。
“吾,第四十九代候选者,终成药渣,魂飞魄散。恨!”
“天道不公!我为承渊鞠躬尽瘁,换来的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第五十一代候选者绝笔。”
“原来,我们都只是更高存在的养料……”
每一行,都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候选者在生命最后一刻留下的遗言。
傅司寒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他的血液在书页上蔓延开来,一行全新的、与之前所有笔迹都截然不同的小字,悄然浮现。
那字迹清隽秀丽,他一眼就认出,是沈清棠的笔迹。
“别信梦里的声音。”
傅司寒的动作猛然一顿。
他盯着那行字,眼神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你终于……开始提醒我防备你自己了?”
他没有再尝试,而是将《承渊录》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密室角落有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他径直走过去,和衣躺倒,闭上了双眼。
识海深处,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沈清棠,在傅司寒躺下的瞬间,立刻捕捉到了他那如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波动。
她没有安抚,反而趁着他心神最混乱、防御最薄弱的一刻,悄然激活了那片被她命名为“水晶棺”的独立精神空间。
她的右眼,那只观测命运的命数眼,此刻正紧盯着傅司寒脑电波的变化。
当代表着快速眼动睡眠(REm)的波形出现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将一段早已预设好的梦境,如同一枚精准的导弹,发射了出去。
梦境里,是一片无垠的冰窟。
身穿白裙的她背对着他,站在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前,声音飘渺得仿佛随时会碎裂在寒风里:“钥匙要插到底……不然,打不开真相。”
画面戛然而止。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傅司寒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淬了冰的冷静。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径直走向那扇通往核心区的青铜门禁系统。
他掏出那枚双蛇缠枝的青铜钥匙,按照梦中那模糊的指令,将它完全插入了锁孔的最深处。
然后,逆时针,缓缓旋转三圈。
“咔……咔……轰隆隆——”
机关发出沉闷而悠长的轰鸣,齿轮转动的声音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
他面前那面重达数吨的整块石墙,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左侧横向滑开。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营养液气味,混合着奇异的能量波动,扑面而来。
墙后,是一个比主库密室大上十倍的巨大空间。
数百个巨大的透明培养舱整齐排列,如同一个森然的矩阵。
每一个舱内,都悬浮着一具与沈清棠容貌、身形完全一致的女性躯体!
她们双目紧闭,赤身裸体,皮肤之下,隐约可见一条条淡金色的经络在缓慢地流动,散发着微光。
傅司寒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而在他的识海中,沈清棠的左眼正飞快地扫过这片“克隆人森林”。
在她魂体的视野里,这些躯体的寿命线都短得可怜,最长的也不过数月。
但她们的生命线并非各自独立,而是像无数条支流,最终都汇入一个共同的、遥远无比的坐标——正是沈家老宅地下的那条灵脉!
情报确认无误。
承渊体系,竟然在用整个沈家的灵脉,批量“催熟”她的复制体!
沈清棠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但她没有立刻引导傅司寒进行下一步行动。
她心念一动,没有制造新的幻觉,而是从他记忆的最深处,调取了一段被他刻意封存的、真实的录音。
那是他们还在蜜月期时,一次玩笑般的对话。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变成了别人……你会怎么办?”
“那就找到你,带你回来。”
“如果带不回来呢?如果我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你不认识的怪物?”
“……”良久的沉默后,是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杀了我。”
那句“杀了我”,一字不差地,清晰地在他耳边回放。
傅司寒身体猛地一僵,豁然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数百具“沈清棠”在营养液中静静漂浮,场面诡异得令人窒息。
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
他紧紧握住腰间的匕首,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语:“你在警告我?还是……在试探我?”
他不再看那些复制体,大步走向位于阵列中央的主控制台。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输入指纹。
“滴!验证失败。”
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红色提示:“权限不足。需双因子验证:血脉+命格共鸣。”
傅司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命格共鸣”那四个字,良久,他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猛地划破手掌,将流淌着鲜血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下方的感应区域。
同时,他喉结滚动,用一种近乎呢喃的沙哑声音,低声念出了一串数字——沈清棠的生辰八字。
系统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了数秒,最终,竟然“滴”的一声,转为了绿色。
屏幕中央显示出一行新的数据:“命格匹配度97.6%。验证通过,门禁解锁。”
傅司寒彻底怔住了。
为什么……我的命格,能够替代她的?
他来不及深思,迅速调取了核心区的资料。
当他看到主控仪屏幕上那个不断滚动的“意识转移进度条”时,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当前值:43%。
他立刻调取上传日志,发现最近一次的数据上传时间,赫然是“昨夜03:17”,而来源Ip,指向了境外一座早已废弃的军用卫星中继站!
就在这一刻,识海中的沈清棠猛然警觉——有人在利用她留在傅司寒体内的魂光频谱,远程复制她的基因模板和意识数据!
这个进度条,根本不是承渊在主导,而是第三方势力的窃取!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沈清棠立刻激发了最后一丝幻触之力。
傅司寒只觉得右手手腕传来一阵剧烈的、针扎般的抽搐,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甩!
“啪!”
他的手掌,正好“误触”了控制台侧面那个红色的、标有骷髅图案的紧急断电按钮。
嗡——
整个基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所有培养舱的维生系统全部停止,只有几盏幽绿色的应急灯在墙角亮起,如同鬼火。
电力中断的瞬间,离傅司寒最近的一个培养舱的强化玻璃上,突然“咔”的一声,浮现出一道清晰的裂纹。
舱内那具与沈清棠一模一样的躯体,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傅司寒瞳孔地震,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中匕首裹挟着滔天怒火,一刀劈碎了整个舱体!
哗啦——
腥咸的营养液混杂着玻璃碎片流了一地。
然而,被他劈开的培养舱里,却是空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滩湿漉漉的液体,和一根静静躺在舱底的、已经断裂的银针。
傅司寒俯身,捡起那半截银针。
针身冰冷,正是当年在冰窟之中,她亲手赠予他的那一根。
就在此时,那道熟悉又飘忽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带走它……它是钥匙的另一半。”
傅司寒握紧了冰冷的银针,针尖刺破了他的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缓缓站起身,望向门外那条被应急灯映照得鬼气森森的漆黑走廊,低声自语,像是在问那个声音,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说你是她……可你,越来越像是在指挥我。”
而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那片无垠的识海之上,沈清棠的右眼瞳孔中,一行淡金色的、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文字,缓缓浮现,又迅速消散:
“复制体觉醒,本体回归倒计时启动。”
基地之外,不知何时,天空已是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翻滚。
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即将来临。
傅司寒紧握着那半截银针,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