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金线,无声无息地爬上床沿。
沈清棠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眸,一瞬间的茫然之后,昨夜识海中那场翻天覆地的记忆融合,如惊涛骇浪般再次冲刷过她的每一根神经。
头痛欲裂,但远不及心底那份冰冷的惊悸。
她梦见了七种截然不同的死法,主角无一例外,全是傅司寒。
他或被困于上古火阵,在烈焰中寸寸成灰;或被无形巨手拖入万丈深海,与黑暗融为一体;甚至是在她眼前,毫无征兆地化作一捧血雾,消散于天地之间……每一场噩梦的开端,都源于她微笑着对他说了一个“好”字。
心跳骤然失序,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胸口,指尖触及的却不是温润的玉质,而是一道冰冷的裂痕。
她猛地扯出那枚自幼佩戴的龙凤玉坠,只见原本光华内敛的玉佩已然从中断开,裂口处,一行细如发丝的古篆若隐若现:“同命不同归,终有一别。”这八个字像淬了寒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口。
与此同时,隔壁医疗舱内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将她瞬间拉回现实。
“沈小姐!傅先生的生命体征再次断崖式下跌!”家庭医生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与困惑。
沈清棠冲进房间,看着医疗舱中面色青灰、嘴唇发紫的男人,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三十六小时了,自从那场诡异的爆炸后,傅司寒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所有现代医学仪器都检查不出病灶,但他的体温却在持续下降,脉搏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
监测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力的曲线,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笔直向下,仿佛他的生命正在被某种古老的、看不见的规则强行抽离。
医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走向枯竭。
沈清棠屏退众人,指尖凝起一缕微不可查的灵力,轻轻点在傅司寒的眉心。
她闭上眼,神识沉入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命格联系中。
只见那条本该璀璨如金、坚不可摧的属于傅司寒的命丝,此刻正光芒黯淡,从末端开始,一寸寸地褪为死寂的灰白色,宛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不能再等了!
她迅速回到自己房间,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那本布满尘埃的《古医禁术·续命篇》残卷。
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最终停留在一处被虫蛀得只剩边缘的记载上:“共命逆施者,阳寿倒灌,魂锚不稳,则百梦噬心,终成空壳。”原来如此!
他们的命格被人动了手脚,从共生变成了逆施,她的阳寿正在无形中抽取他的生命力!
而那些梦,就是他魂魄不稳,即将被吞噬的征兆!
沈清棠眼中寒光一闪,当机立断。
她心念一动,将那株刚刚在新环境中扎根的守魂藤连带土壤,一同移入了傅司寒的卧室。
浓郁的灵泉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她毫不犹豫地引来灵泉水,小心浇灌在藤蔓根部。
做完这一切,她挽起衣袖,用一把锋利的银刃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轻轻一划,殷红的血液立刻涌出,一滴滴落入泥土之中。
得到灵泉与她心头血的双重滋养,那株半绿半红的新芽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疯长。
翠绿与殷红交织的藤蔓如灵蛇般攀援而上,精准地缠绕住傅司寒的四肢和躯干,却又巧妙地避开了他身上的监测设备。
无数细小的叶片从藤蔓上生出,叶尖处渗出点点碧绿色的汁液,如同晨露,缓缓渗入他的皮肤。
一、二、三……当第七片巴掌大的叶子完全舒展开时,病床上的傅司寒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双眼豁然睁开!
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一抹妖异的紫色一闪而逝,仿佛短暂窥见了命运长河的波澜。
他像是刚从溺水的噩梦中挣脱,大口喘息着,目光在聚焦的瞬间,死死锁定了她。
下一秒,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了她带血的手腕,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刚才……我看见你在雪地里……烧了我的骨灰。”沈清棠心头剧震,面上却强撑起一抹安抚的笑容:“胡说什么,那是假的,你只是做了个噩梦。”可她自己心底最清楚,那正是她昨夜所做的第七个,也是最真实的一个梦。
傅司寒的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但根源未除,他随时可能再次陷入危机。
为了彻底稳固他紊乱的生命频率,沈清棠启动了空间的真正妙用。
她将傅司寒悄无声息地转移到灵泉边的木屋中,以自身精血为引,布下了一座繁复玄奥的“九转回春阵”。
每日夜深人静的子时,她都会准时进入空间,端坐于阵眼,从自己本源中抽取一丝命丝,注入大阵,再利用空间内部三倍于外界的时间流速,为他加速修复受损的魂魄。
外界仅仅过去一夜,阵法其实已经为他运转了三天。
如此往复,直到第七个夜晚。
当她再次将一丝金色的命丝渡入阵眼时,右眼突然一阵刺痛,那潜藏已久的命数眼在未经召唤的情况下自主开启了!
视野瞬间变化,整个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化作了一张由无数或明或暗的命丝交织成的巨大网络。
然而,就在这片平和的金色网络边缘,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正从遥远的南太平洋方向蜿蜒而来,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目标明确,直扑她所在的别墅!
好强的煞气!
沈清棠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强行中断施术,收敛全身气息,将整个别墅用结界封印起来。
黑气在别墅外盘旋一圈,似乎失去了目标,不甘地渐渐散去。
她松了口气,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摊开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微的划痕,不痛,却触目惊心。
那划痕的形状,赫然是一朵盛开的同心藤花蕊的模样。
深夜,书房内灯火通明。
沈清棠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摊开一张新的图谱,试图改良古籍中记载的《归真引》,以应对那未知的威胁。
她手持符笔,笔走龙蛇,正要画下最关键的一笔时,笔尖却倏然一顿。
一滴浓墨从笔尖滴落,砸在宣纸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墨迹仿佛有了生命,在纸上自行蔓延、游走,转瞬间便勾勒出一幅完整而清晰的图画。
画中是一座横跨血色河流的古朴石桥,桥下,无数妖异的血莲怒放盛开。
而在桥头,赫然立着一个身穿刺目红嫁衣的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却牵着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红线的另一端,正牢牢系在躺在桥上、双目紧闭的傅司寒手腕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沈清棠猛地将笔掷出,看也不看,袖中三枚银针激射而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地钉在图谱上。
轰!
符纸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在空气中化为飞灰。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喘了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瞬,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雷光乍现,将庭院中的景象照得亮如白昼。
沈清棠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那株守护着傅司寒的守魂藤,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新生的、最嫩绿的一片藤叶背面,不知何时,竟也浮现出与刚才纸上一般无二的桥影、血莲与红衣新娘的图案。
夜风吹过,嫩叶轻轻摆动,那图案上的红衣身影,也随之摇曳,仿佛……仿佛正有个人在遥远的彼岸,对着她缓缓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