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引医院顶层的急救室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息,却压不住傅司寒心头的滚烫焦灼。
他几乎是撞开大门,将怀中毫无生气的沈清棠放在急救床上,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小心翼翼探向她的鼻息。
一丝微弱的气流拂过他的指腹,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深潭的奇异凉意。
这丝气息非但没能让他心安,反而让他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
他猛地撕开她染血的衣领,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的心口。
预想中那道代表命数断绝的命河裂痕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细密繁复的金色纹路,如同一株活着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缓缓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散发着古老而磅礴的生机。
“准备除颤仪!注射强心针!”首席医生带着医疗组冲了上来,正要施救,病床上的沈清棠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刚醒的迷茫,只有洞悉一切的沉静与冷然。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缓缓抬起右手,苍白的指尖划过自己唇角的血迹,随即在空中轻点三下。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三粒比尘埃稍大的灰烬自她口中悠悠飘出,精准地落在护士手中的无菌托盘上。
下一秒,就在这汇聚了全院最顶尖专家视线的托盘里,那三粒灰烬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萌发出了三点嫩绿的芽尖!
整个急救室死寂无声,连医疗仪器的滴答声都仿佛被吞噬了。
傅司寒瞳孔骤然紧缩,他死死攥住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沈清棠……你把自己的命灰,种活了?”
沈清棠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看着监控室的方向。
那里,正在回放顶楼焚契的瞬间。
监控画面中,七万信徒毕生积攒的香火愿力汇成一条焚天火河,声势浩大。
然而,就在火河成型的刹那,其中竟有三成愿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恶兽,疯狂倒灌回她纤细的身体。
她的五脏六腑在那一瞬间被彻底碳化,又在下一瞬间被磅礴的生机强行再生,这种极致的毁灭与重生,足以让任何神魂俱灭。
但她早就算到了这一步。
焚契之前,她便已将空间灵泉中最精纯的泉眼之水,凝炼成无数比发丝更纤细的“液脉丝”,密密麻麻地缠绕住自己的心脉。
当外界的焚烧开始时,她也在自己的意识空间内,以三倍于外界的时间流速,为自己进行了一场长达七日的换脏手术。
外界的两小时,是她的七日炼狱。
此刻的她看似虚弱,实则已借由这门被玄门列为禁术的“烬生术”,将焚契后残存的、蕴含着自身命理的灰烬,转化为了独一无二的“命种基壤”。
只待一个契机,便可播种新生,重塑命河。
“回府。”她挣扎着坐起身,声音沙哑却不容置喙。
傅司寒一把按住她:“你疯了?你的身体……”
“我死不了。”她推开他的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留在这里,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傅司寒看着她眼底的决绝,最终还是妥协了。
车队一路疾驰,在经过城南最破败的贫民区时,沈清棠忽然开口:“停车。”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
傅司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巷口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蜷缩在垃圾堆旁,痛苦地呻吟着,他裸露的手臂上,浮现着大片诡异的暗红色斑点,如同被烙铁烫伤的皮肤。
伪神教,“初代血清宿主”的典型症状。
沈清棠掀帘就要下车,傅司寒立刻横臂挡在她身前,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你刚断契重生,元气大伤,不能再耗费任何心神!”
沈清棠只是轻轻推开了他的手臂,那动作不带一丝力道,却让傅司寒无法抗拒。
她走到少年身前,缓缓蹲下,在少年警惕的目光中,她的指尖隔着几寸空气,轻抚过他溃烂的皮肤。
无人察觉,她被长发遮掩的右眼瞳孔深处,一抹幽蓝色的光华一闪而逝。
一道属于未来的命数轨迹清晰地浮现在少年头顶——“七日之内,将被秘密转移至境外第三实验点,编号734,实验体。”
她收回目光,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覆盖在少年的伤口上。
这看似安抚的动作,实则是在触碰的瞬间,将一缕她刚刚由命灰种出的“引命金脉”气息,神不知鬼不觉地渗入了少年命河的末端。
少年痛苦地哼了一声,手臂上的红斑竟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些许。
沈清棠收回手,那洁白的手帕中心,已多了一片不起眼的、仿佛从墙角刮下来的干枯苔藓。
那是她从空间中取出的“赎罪莲”母孢,只有借助这些被伪神教毒素污染的生命体,才能激活其真正的生命力。
回到傅家庄园,她没有片刻休息,径直走向后院。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此刻竟多了一方灵气氤氲的泉眼和半亩泛着油光的黑土。
她将那片带回的苔藓孢子小心翼翼地埋入灵泉畔的黑土中,指尖轻点,一滴金色的血液渗入土壤。
她凝视着那片土地,低声呢喃,像是在对无数亡魂许下承诺:“你们用命试药,我便用命还药。”
一夜之间,奇迹发生。
半亩黑土之上,九株通体漆黑如墨的莲花破水而出,无叶无梗,只有孤零零的花朵静立水面。
月光下,每一片莲瓣的内壁,都天然生成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经文,仿佛天神亲手书写的悼词。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沈清棠独坐在空间药田边,手边是摊开的笔记本,正在记录九株赎罪莲的生长数据。
忽然,她戴着古朴手串的腕间传来一阵微烫。
这一次,是她的左眼自动开启,眼前的景象不再是某个个体的命运,而是一副完整的全球地图。
地图上,之前被她标记出的三十七处伪神教据点,正燃着代表毁灭的红光,缓缓熄灭。
然而,在这些据点的地下深处,仍有七道比蛛丝还要纤细、几乎无法察觉的“命茧丝线”并未断绝。
这七道丝线,正跨越大陆与海洋,以一种极为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南极。
沈清棠指尖轻轻抚过身旁一株赎罪莲的莲蕊,感受着其中纯粹的生命力与解毒之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原来你们……是想冬眠?”
她不知道,就在她身后的窗外,傅司寒倚门而立,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张她遗落在车上的、刚刚打印出来的病历本。
最下方一行数据,被他用指腹摩挲了无数遍。
“心率:38次\/分。状态:非病理性,疑似命源核心代偿反应。”
他的眸色比夜色更深,没有出声惊动她,只是将那张足以颠覆现代医学认知的病历本悄悄放回了她书房的桌上。
沈清棠的指尖在笔记本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冬眠需要载体,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能够承载他们所有残余力量的温床。
她必须知道,那些所谓的“神”,为自己准备的下一个巢穴,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