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寒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无形巨锤砸中识海,右耳涌出的鲜血滴答落下,在死寂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他本该什么都听不见,可那血珠触及地面的刹那,脑海中骤然炸开万千凄厉的哭嚎。
“救我……我还没喝过城南王记的甜汤……”
“我的囡囡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她说今天会扎两个最漂亮的辫子……”
“他们说喝了神药就能活下去,可我只看到自己的血变成了黑色……”
三百二十八道声音,层层叠叠,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每一道都带着临死前最深的痛楚与不甘,疯狂撕扯着他的神魂。
傅司寒瞳孔骤然缩成一点,这是命契在强制开启“听命之门”!
传闻中,唯有执命者血脉相连、神魂相依的至亲之人,才会被赋予这种聆听亡魂遗愿的诅咒。
“少爷!”陈伯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从怀中掏出药箱,想为傅司寒止血,却被沈清棠抬手拦下。
她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别碰他的耳朵……这是命契在认主。”
她心中比谁都清楚。
傅司寒为了救她,一次又一次地以心头血为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与她体内的残玉形成了最隐秘的命链。
如今她初窥执命者的权柄,这股力量便通过命链反向激活,硬生生将傅司寒拖入了亡魂嘶吼的命河边缘。
若他承受不住这三百二十八道命魂的冲击,神魂便会被瞬间撕成碎片,永世不得超生。
可若他能挺过去,他将真正成为“执命者之耳”,能于万千杂音中,聆听天命的低语。
“呃啊——”傅司寒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盘踞,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剧痛几乎让他昏厥,可他攥着沈清棠的那只手,却始终未曾松开分毫,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惨白。
沈清棠眸光一沉,不再犹豫。
她悄然将一滴灵泉混入指尖的血珠,快如闪电地点在了傅司寒的耳廓之上。
灵泉入体,瞬间化作一道清凉的气息冲刷他的识海,暂时将那足以逼疯人的哭嚎压制下去。
她顺势蹲下,轻抚着他不住颤抖的后背,将唇凑到他尚且完好的左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低语:“听着,我不是需要你献祭的祭品……你是我的刀。他们的债,由我来判,由你来听。”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傅司寒混乱的脑海中劈开了一道光。
我是……她的刀?
他浑身剧震,猛然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漆黑的眸子此刻已是血色一片,而在这双血瞳的注视下,冰冷坚硬的地砖之下,竟凭空浮现出三百二十八条细如发丝的金线,每一条都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而所有金线的尽头,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瘫软在地的沈元昭!
沈清棠不动声色,借着搀扶傅司寒起身的姿态,将一枚归魂莲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藏入他的袖中。
随即,她以袖掩口,猛地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灵雾,那雾气看似飘渺,却精准地沉入地面,渗入地脉。
灵雾与归魂莲的莲根气息瞬间产生共鸣,刹那间,那三百二十八道命魂的遗愿被强行凝聚成一道清晰无比的“命诉之音”,精准地灌入傅司寒耳中!
那些杂乱的哭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完整而冰冷的控诉:“沈元昭父女,以亲缘之血为引,开启地脉邪阵,炼我等三百二十八人为药奴,榨干骨血神魂!罪证,尽藏于祠堂地底第三层石匣之内!”
傅司寒猛然抬头,血眼如刀,死死锁定面如金纸的沈元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古钟:“你说……是不是真的?”
沈元昭瘫坐在地,象征药力反噬的药斑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颈,闻言竟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荒谬!一派胡言!地底除了我沈家列祖列宗的遗训,什么都没有!”
他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闷响,整个厅堂的地面竟毫无征兆地塌陷了半尺!
一块正对着沈元昭的青砖“咔”地一声自行翻起,露出下方一个幽深的暗格一角,上面用朱砂赫然刻着几个字——药奴名录·三十七年!
“这……这是……”陈伯看得目瞪口呆,颤抖着手上前去探,指尖还未触及,便被一股阴冷的黑气猛地灼伤,惨叫着缩回了手。
也就在这一瞬间,傅司寒耳中那道清晰的控诉声骤然停止。
万籁俱寂中,一道稚嫩怯懦的童音,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在他耳边响起:
“叔叔……你能带我去找妈妈吗?”
傅司寒浑身血液刹那冻结。
他瞳孔急剧收缩,耳边温热的血流如注——那声音,那语调,竟与他幼年时失散的妹妹,一模一样!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与暴戾从心底涌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沈清棠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和那股失控的气息,立刻将他紧紧搂入怀中,眸光冷冽如霜,声音却异常沉稳:“司寒,别怕……他们欠的,我会让他们,一个个,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让傅司寒即将崩溃的神魂,寻到了一丝锚点。
而那翻开的暗格之中,仿佛有什么沉睡了百年的邪物被惊醒,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