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珠滚落,浸染牌位的瞬间,沈清棠胸口那枚残玉骤然滚烫,仿佛被投入熔炉,一股灼热的金液竟从玉中逆流而出,化作一条扭动的金蛇,悍然钻入她的心脉!
剧痛袭来,沈清棠身形剧烈一晃,眼前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然而,她的意识并未消散,反而被一股温润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拽离身体,沉入一条波光粼粼的无垠长河深处。
这里便是命河。
河面本该映照出她的容颜,此刻却诡异地浮现出一名素衣女子的背影。
那女子长发如瀑,发间仅仅簪着半枚断裂的玉印,与她胸口的残玉恰好能合成完整的一枚。
就在沈清棠心神震荡之际,那背影倏然转身。
一张与沈清棠有着七分相似,却更添三分岁月沉淀与威仪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的目光空洞而悲悯,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如惊雷般在沈清棠的识海中炸响:“棠儿……不,或许,我该称你一声……娘亲?”
一声“娘亲”,颠倒乾坤!
沈清棠心头剧震,识海翻涌起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的神智撕碎。
但她毕竟是身负古医门传承之人,强行咬破舌尖,以刺痛稳住心神,冷冷地迎上那道目光:“你不是我娘。你只是盘踞在她魂魄中,一道执掌命数的残念。”
命河之中,时间流速诡异无比,外界或许仅是一瞬,此地却仿佛已过三日。
沈清棠一边与之对峙,一边飞速运转古医门的心法凝神静气。
她敏锐地察觉到,此地并非单纯的幻境,这条命河……竟拥有着模糊的自主意识!
而眼前这名所谓的“母亲”,正是她真正的母亲沈晚音临死前,以自身魂魄为祭品,封入传家玉印中的最后一道执念。
沈晚音当年试图斩断沈家世代为人傀儡的命链,却功亏一篑,反被那幕后黑手炼化成了“命引之母”,以残魂之躯镇压着此地地脉,已近百年。
如今,她沈清棠的鲜血激活了残玉,命河因血脉共鸣而倒转,竟将她这个后来者,误认作了“新任执命者”,欲要借母女血脉的联系,唤醒那沉睡百年的命判权柄!
这一切,看似是传承,实则处处透着诡异的陷阱。
沈清棠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配合地轻咳一声,仿佛被识海的波动所伤。
然而,这声咳嗽的掩饰之下,她已在命河之中悄然催动了自己最大的秘密——空间灵泉。
一滴凝练到极致的泉心之水在她意念中化作一面澄澈水镜,无声无息地映照向那女子的真魂。
镜光所及,真相毕现!
只见那女子的左肩之上,赫然缠绕着一道由无数怨念与诅咒凝成的漆黑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虚无缥缈,却散发着与沈元昭手中那枚青铜令符如出一辙的阴冷气息。
而她那看似悲悯的右手,正笔直地指向沈清棠的心口,指尖与沈清棠的心脏之间,连着一根几乎透明的丝线——那是一种古老而霸道的血脉契约!
沈清棠瞬间顿悟。
什么继承?
什么唤醒?
这根本不是母亲要她继承执命者的身份,而是要她“替换”自己,成为镇压地脉的下一个百年祭品!
唯有如此,沈晚音的残魂才能得到解脱,而沈家的命链,才能被新的祭品撕裂一瞬,为幕后之人换取喘息之机!
“我母之债,不必由我来偿。”沈清棠在识海中发出一声冰冷的低语,眼神锐利如刀,“这命河……也该换个真正的主人了。”
她没有蠢到在此刻显化出命数眼,那会彻底暴露她的底牌。
但在命河之中,她的反击却已悄然展开!
心念一动,一滴殷红的心头血被她逼出,逆向注入胸前那枚滚烫的残玉裂隙之中。
这滴血并非祭品,而是引信!
是激活她空间之内那株镇魂圣药——归魂莲的引信!
空间之内,沉睡的归魂莲根系骤然爆发出万丈金光。
无数细如牛毛、却坚逾金刚的金色根须顺着沈清棠与残玉的连接,沿着命河逆流而上,如亿万根穿魂神针,狠狠刺入了那女子的魂体之内!
“啊——!”
女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整个魂体剧烈扭曲,那张酷似沈清棠的脸上,威仪与悲悯尽数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怨毒。
缠绕在她左肩的漆黑锁链,在这股至阳至圣的力量冲击下,“咔嚓”一声,竟应声崩断了一小节!
就在锁链崩断的刹那,沈清棠的左眼之中,一抹难以察觉的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借着这一瞬间的命数洞开,她终于看清了命河的尽头,那里悬浮着一座由白骨与符文构筑的虚影祭坛。
祭坛之上,血淋淋地刻着八个扭曲的古字——
亲缘之手,代命承劫!
原来如此!
沈家祖训中那句“取玉需亲缘之手”,根本就不是让血脉亲人来取回遗物,而是要让至亲之血,成为开启献祭的最后一把钥匙!
沈清棠猛然睁开了双眼。
现实世界中,一切不过是弹指一瞬。
祠堂的烛火依旧,她唇边的血迹甚至还未干涸。
但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截然不同——那枚残玉不再是死物,竟像一颗活物的心脏般微微震动,贪婪地吸收着从地底涌出的丝丝缕缕的金液,仿佛正在“进食”。
“清棠!”
一个带着罕见颤音的低吼在耳边炸响,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坚实而冰冷的怀抱。
傅司寒猛地将她死死揽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骼捏碎。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得可怕:“你心跳……停了三息。”
男人的声音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沈清棠的脖颈上,她偏头望去,只见傅司寒紧抿着唇,而他的右耳耳廓,竟正有殷红的血丝不断渗出——那是命契强烈反噬的征兆!
与此同时,一直守在门外的陈伯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惊骇地猛然抬头。
只见祠堂高高的屋檐之下,那一排早已熄灭了百年的归命灯,此刻竟像是被无形之手点燃,一根,两根,三根……接二连三地重新燃起幽绿的火焰!
火光之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古老笔锋,在空中盘旋一圈后,竟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如利剑般指向沈清棠所在的方位!
万千命数,皆朝新主!
沈清棠却对此视若无睹,她只是轻轻抬起手,将那枚已经开始变得温润的残玉,缓缓贴回自己胸口的肌肤之上。
玉佩触及肌肤的瞬间,仿佛找到了归宿,所有的异动尽数平息。
她抬起幽深如古潭的眸子,望进傅司寒那双盛满惊惶与后怕的眼眸,轻声问道:
“司寒,若有一日我成了执命者……你,还会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