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七年的初秋,东海之上,风云诡谲。信国公汤和坐镇舟山定海卫,依据皇长孙朱雄英制定的方略,如同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猎豹,耐心而警惕地布下了天罗地网。
水师精锐被分为数支分舰队,以舟山群岛星罗棋布的岛屿为掩护,交替巡弋,哨探船更是如同触角般,远远地伸向了外海。那支由周忱秘密训练、熟悉海情的“海事哨探”发挥了巨大作用,他们驾驶着灵活的小船,伪装成渔船,数次在荷兰人大船队的视野边缘掠过,带回了宝贵的情报。
荷兰船队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猎物。他们在舟山群岛以东约三百里的海域徘徊,时而测量水文,时而登临一些无人小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其行为模式进一步印证了朱雄英关于其“探索与殖民”意图的判断。他们依仗船坚炮利,行事颇为张扬,对偶尔出现的明朝“渔船”并未过多在意。
时机,正在一步步成熟。
这一日,天高云淡,风浪不大。一支由三艘八百料新式战船和五艘四百料改良战船组成的明军快速分舰队,在副将廖永忠的率领下,于舟山嵊山列岛以东海域,与荷兰船队的一支前出侦察小队——三艘体型相对较小的帆船,不期而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前巡逻船遇袭的仇恨,早已在明军将士心中积压。廖永忠毫不犹豫,立刻下令升起作战旗,舰队呈雁行阵,借助风向,直扑敌船!
荷兰人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遭遇如此规模的明朝正规舰队,而且对方战船的速度和灵活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仓促间,他们试图转向,利用侧舷数量不多的火炮进行阻击。
“轰!轰!”几声沉闷的炮响,实心铁球呼啸着划过海面,激起一道道水柱,但距离明军领头战舰尚有数十步远,准头堪忧。
“避开水柱!全速接舷!”廖永忠站在舵楼,声嘶力竭地大吼。他牢记汤和转达的皇长孙指示:近身缠斗,发挥己方人数和灵活性的优势,避免与敌远程对射!
明军战船如同灵活的鲨鱼,在并不密集的炮火中穿梭,迅速逼近。船上的水师将士早已憋足了劲,弓弩手引弓待发,跳帮手紧握刀斧,更有一些胆大的,已经将点燃的“火龙出水”(多级火箭)对准了敌船帆索!
“放箭!”
“火器准备!”
距离迅速拉近至弓箭射程,明军船上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过去,虽然荷兰水手身着一定的护甲,但仍造成了些许混乱。紧接着,几支“火龙出水”拖着尾焰,歪歪扭扭地撞向荷兰船的帆面,虽未直接命中要害,却点燃了部分帆布,引起了更大的骚动。
“靠上去!跳帮!”廖永忠看准时机,命令自己的座船猛地撞向其中一艘荷兰船的侧舷!巨大的撞击力让两船都是一震,早已准备好的明军跳帮手立刻抛出钩索,口衔利刃,悍不畏死地沿着绳索向敌船攀爬!
白刃战,在摇晃的甲板上瞬间爆发!明军将士人数占优,且久经战阵,个人武艺娴熟。而荷兰水手虽然体格健壮,火器操作熟练,但近身搏杀却非所长,顿时陷入了苦战。
另外两艘明军战船也分别缠住了剩下的两艘敌船,海面上杀声震天,箭矢乱飞,火器轰鸣声、兵刃撞击声、垂死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廖永忠亲自挥刀,带领亲兵在敌船甲板上左冲右突,勇不可挡。一名试图点燃甲板上火药桶的荷兰水手,被他眼疾手快,一箭射穿了喉咙。
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最终,一艘荷兰船帆索尽毁,失去动力,被明军俘获;另一艘在混战中弹药库被引燃,发生剧烈爆炸,缓缓沉没;仅有一艘见势不妙,凭借船体坚固,撞开拦截,带着满船伤痕和浓烟,拼命向主力方向逃窜。
明军也付出了代价,一艘四百料战船受损较重,伤亡近百人。但战果是辉煌的:击沉一,俘获一,重创一!更重要的是,他们成功地实施了皇长孙制定的近战战术,并验证了新式战船的良好性能,尤其是速度和灵活性!
被俘的荷兰船上,缴获了数门小型火炮、一些火绳枪、以及大量的航海图纸、日志和……几包珍贵的香料种子。这些实物,为大明了解这个遥远国度的技术水平和经济动机,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廖永忠不敢恋战,迅速清理战场,带着俘获的船只和伤员,以及至关重要的战利品,迅速撤离了战场,返回舟山基地。
消息传回,舟山上下,一片欢腾!这是大明水师近年来对外海上力量取得的首次明确胜利,而且对手是装备精良的西方船队!意义非凡!
汤和仔细审问了俘虏,查看了缴获的物品,心中对那位远在南京的皇长孙,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皇长孙不仅预判了敌人的行为,制定的战术更是切中要害!
他立刻将详细战报,连同部分重要的缴获物(如航海图、火绳枪),以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南京。
几乎与此同时,那艘侥幸逃脱的荷兰侦察船,也狼狈不堪地逃回了主力舰队所在的锚地。当荷兰舰队指挥官——一位名叫范·戴肯的资深船长,看到自己派出的侦察小队仅有一艘船伤痕累累地逃回,并得知另外两艘一沉一俘时,又惊又怒!
他原本以为明朝只是一个庞大但守旧、海军不堪一击的陆权帝国,没想到其水师竟然有如此战力,而且战术如此刁钻狠辣!
“这些黄皮猴子……他们竟敢!”范·戴肯一拳砸在船舷上,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意识到,这次东方之旅,恐怕不会像预想中那么顺利了。他必须重新评估这个东方帝国的实力。
南京,东宫。
朱雄英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汤和送来的捷报和缴获品。看着那详细的战斗经过描述,以及摆放在面前的异国火绳枪、航海图,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初战告捷!这不仅验证了他的战略战术,极大地鼓舞了军心士气,更重要的是,它向朝野上下证明了发展强大海军的必要性和正确性,为他后续推行更宏大的海洋战略,扫清了许多潜在的阻力。
“打得好!廖永忠是好样的!前线将士都是好样的!”朱雄英对同样兴奋的朱标说道,“父亲,此战之功,必须重赏!尤其是阵亡将士,抚恤务必优厚!”
“这是自然!”朱标连连点头,“英儿,你运筹帷幄之功,更是居功至伟!”
朱雄英笑了笑,没有居功,而是拿起那支缴获的荷兰火绳枪,仔细端详。工艺粗糙,射速慢,且受天气影响大,比起将作监正在攻关的燧发枪,已然落后。但他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那些航海图和日志上。
那上面勾勒出的航线、标注的岛屿、记录的风向洋流,虽然粗疏,却代表着一个正在积极向外探索的世界的视角。
“父亲,此战虽胜,却只是开始。”朱雄英放下火绳枪,神色恢复凝重,“荷兰人遭此打击,绝不会善罢甘休。其主力尚存,且见识了我水师战力,后续行动必然更加谨慎,也可能更加疯狂。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海图前,手指点在荷兰主力可能盘踞的海域。
“传令信国公,嘉奖将士,厚恤伤亡。同时,命其再接再厉,严密监控荷兰主力动向。对方若知难而退,则尾随监视,确保其离开我海疆;若其恼羞成怒,企图报复……那就集结优势兵力,依葫芦画瓢,再给他一次迎头痛击!务必让其明白,大明海疆,不容侵犯!”
碧海之上,硝烟初起。初试锋芒的大明水师,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宣告了一个古老帝国在海洋上的苏醒。而这场跨越东西方的首次海上碰撞,其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它必将深刻地影响两个世界未来的走向,而主导这一切的,正是那位立于紫禁城深处,目光已超越时代的少年——朱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