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焦急万分的家人和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门内,是叶安然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和物品被胡乱扫落在地的破碎声。
“操!”叶一轩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脚踹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开门!安然!你开门!”
“一轩!”叶振国厉声喝止了他,“你想把门拆了吗!”
“拆了又怎么样!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里面!”叶一轩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又要抬脚。
“冷静点!”叶一辰死死地拽住他,“你这样只会让她更害怕!这不是物理问题,你就算冲进去,也进不了她的‘世界’!”
叶一哲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那股环绕在安然房间周围的,冰冷而有序的逻辑场。
“他在给安然构建一个‘逻辑闭环’。”叶一哲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技术人员面对精密陷阱时的无力,“‘我看不到颜色’导致‘我无法创作’,‘我无法创作’证明了‘我是个废物’,‘我是个废物’所以‘我不配看到这个彩色的世界’。这个闭环一旦形成,她会从心底里,彻底否定自己,她的‘创造’权能,就会被永久性地封锁。”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苏婉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贴在门上,柔声呼唤着,“安然,宝贝,你跟妈妈说句话,别吓妈妈……”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愈发令人心碎的抽泣。
【妈的……这不就是精神pUA吗?还是世界规则级别的那种!太欺负人了!】
叶晓梦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大道理都没用。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旁边束手无策的家人们,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她走到门前,没有敲门,也没有大喊。
她只是轻轻地,靠在了门板上,用一种只有门内的人才能听清的,带着一丝颤抖和鼻音的声音,小声说:“四姐……我害怕。”
门内的哭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叶晓梦吸了吸鼻子,继续用那种软糯又委屈的语调说:“刚才……刚才大哥做空公司的时候,我以为我们都要完蛋了……我吓得腿都软了……现在外面那个坏蛋又在欺负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没有说“你别怕”,而是说“我害怕”。
她没有说“你要坚强”,而是示弱。
这是一种笨拙的,却无比真诚的共情。
门内,依旧沉默。但那压抑的哭声,却渐渐小了下去。
叶晓梦知道有效果,她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叶一辰给她的备用钥匙,轻轻地,插进了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狼藉。画架被推倒在地,满地都是被撕碎的,只有灰白色彩的画稿。叶安然就蜷缩在床脚的阴影里,抱着膝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一只受伤的,无处可躲的小动物。
叶晓梦没有开灯,只是在昏暗中,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拉她。
她只是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从背后,伸出双臂,轻轻地,将那个颤抖的,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
【靠,这气氛也太压抑了……我该说点什么?说‘别怕,有姐姐在’?不行,太土了……说‘打起精神来’?更不行,站着说话不腰疼……算了,还是闭嘴吧,言多必失,抱紧一点就行了。】
她什么都没说,但她的行动,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她调动起体内那所剩无几的,“神国”的金色能量,没有去攻击,没有去创造,只是单纯地,将那股温暖的,代表着“家”和“守护”的力量,像一条柔软的毛毯,轻轻地,包裹住怀里的妹妹。
那金色的光芒,肉眼不可见,却在精神层面,为叶安然撑起了一把小小的,温暖的伞。
那股从外界侵入的,试图将她拖入灰色深渊的冰冷逻辑,在这股纯粹的,不讲道理的“亲情”能量面前,第一次,被阻碍了。
叶安然的身体,在叶晓梦的怀里,颤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她缓缓地,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苍白的脸,看着叶晓梦。
在她灰色的世界里,叶晓梦的脸,依旧是黑白的。但是,在那张黑白的脸上,她却“看”到了一层淡淡的,温暖的金色轮廓。
那是这个死寂的灰色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不属于灰色的“色彩”。
就在这时,门外。
叶一轩看着那道被叶晓梦关上的门缝,他没有再尝试冲进去。他那总是带着一丝狂傲和不羁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心疼。
他知道,自己的能量太“吵”,太“热烈”,现在进去,只会刺激到妹妹。
他默默地,在门口坐了下来,将那把断了五根弦的吉他,横放在腿上。
他用仅剩的那根最粗的E弦,和自己那双还在渗血的手指,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没有激昂的solo,没有狂暴的和弦。
只有一个个干净的,带着些许颤音的单音,像一颗颗滚落在玉盘上的珍珠,安静地,在走廊里响起。
那不成调的旋律,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
他没有歌唱,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对着门板,轻声说。
“画不出来,就听。”
“哥的吉他断了,弹不出完整的曲子。你的世界没有了颜色,也画不出完整的画。”
“没关系。”
“等你好起来,哥给你写一首全世界最燥的歌,把天上的云都震下来。等你好了,你就把那首歌的mV,画成全世界最漂亮的画。”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双总是含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映着一抹比星光更温柔的光。
“现在……你闭上眼睛听。”
“哥虽然弹不出颜色,但哥可以去偷。”
“我把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暖黄色,偷来给你。”
“我把雨后青草的嫩绿色,偷来给你。”
“我把傍晚火烧云的橘红色,偷来给你。”
“我把深夜大海的蔚蓝色,也偷来给你。”
“画不出来,就听。”
“哥给你,偷来整个世界的颜色。”
他的声音,穿过厚重的门板,和叶晓梦那温暖的金色能量一起,轻轻地,轻轻地,包裹住了那个几乎要破碎的灵魂。
房间里,叶安然靠在叶晓梦的怀里,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
但这一次,那泪水,不再是冰冷的绝望。
而是在一片死寂的灰色荒原上,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