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掌按上光幕的瞬间,世界消失了。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抽离。
强光吞噬了一切。
陈兵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迎面撞来,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球形空间的墙壁上。
喉头一甜,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他强撑着身体,甩掉眼前的眩晕,急切地望向光幕的方向。
林可可还站在那里。
她的手,依旧按在那片此刻已经狂暴如恒星的光幕上,一动不动。
像一座被风暴席卷的雕像。
但陈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林可可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疯狂窜动,勾勒出她全身的血管网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件即将破碎的精致瓷器。
“林总负责人!”
他嘶吼着想要冲过去,可双脚却像是被灌了铅,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让他无法靠近那片光芒。
那里,正在进行一场他无法理解,更无法介入的战争。
……
林可可感觉自己正在坠落。
穿过无尽的、由代码和光流组成的隧道。
周围的一切都在尖啸。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
【警报!能量屏障破裂!】
【b-7区,活体样本……唤醒。】
【圣堂物理隔绝协议……启动。】
那些是基地的记忆。
冰冷,残忍,充满了绝望。
紧接着,是她自己的记忆。
福利院里,被其他孩子推搡的孤独。
深夜里,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对着直播镜头强颜欢笑的疲惫。
解剖课上,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战栗。
这些记忆,被一股恶意扭曲、放大。
孤独被渲染成遗弃。
疲惫被解读为无能。
战栗被夸张成懦弱。
【看看你。】
女王的声音,在她的意识宇宙里,如同无处不在的神谕。
【你的一生,就是由这些软弱和失败构成的。】
【你所谓的亲情,不过是让你背负枷m的枷锁。】
【你所谓的坚持,不过是蝼蚁在命运下的可笑挣扎。】
轰——
林可可的意识,被狠狠抛入一个纯黑色的空间。
在她的面前,出现了无数个“林可可”。
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尖叫,有的在绝望地蜷缩着。
那是她所有的负面情绪,被女王具象化,变成了围攻她的军队。
【放弃吧。】
【把这些痛苦都交给我。】
【我将赐予你永恒的平静,与至高的力量。】
女王的金色竖瞳,在黑暗中亮起,如同两轮妖异的太阳。
它俯瞰着被自己情绪淹没的林可可,等待着她崩溃的那一刻。
林可可的意识,确实在被撕裂。
那些被放大的痛苦,如同无数把尖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精神。
然而,就在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
她专业的本能,那份刻在灵魂里的、观察与分析的冷静,忽然启动了。
她,林可可,是一个动物行为学专家。
她最擅长的,就是面对失控的、充满攻击性的、无法用语言沟通的生物。
眼前这个所谓的“女王”,它的攻击方式,虽然宏大而诡异。
但本质上,不就是一只体型巨大、领地意识极强、正对着入侵者疯狂炸毛的……猫吗?
它的攻击,看似混乱,却有逻辑。
它先是展示力量(信息洪流),然后进行威吓(扭曲记忆),最后诱导对方示弱(劝诱放弃),暴露出柔软的腹部,再给予致命一击。
一套完美的,顶级掠食者的狩猎流程。
林可可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锚点。
她不该用“人”的逻辑去对抗。
她应该用“驯兽师”的逻辑,去应对。
【你怕了。】
女王的声音带着一丝胜利的愉悦,它感知到了林可可精神的动摇。
林可可没有回应。
她收束自己所有的意识,不再去抵抗那些负面情绪的冲击。
她任由那些“哭泣的自己”和“尖叫的自己”包围她,穿过她。
她将自己变成了一块礁石。
而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那双金色的竖瞳上。
她在观察。
她在分析。
果然。
她发现,每当女王释放一段扭曲的记忆时,那双金色竖瞳的闪烁频率,都会出现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就像一台算力过载的电脑,在执行一个复杂程序时,必然会出现的卡顿。
那里,就是它的破绽!
【你为什么不挣扎?】
女王似乎察觉到了不对。
林可可依旧沉默。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最佳的出击时机。
来了!
女王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它调动了最能刺痛林可可的一段记忆——她父亲被黑色触须吞没的瞬间!
那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如同海啸般拍来。
金色竖瞳的凝滞,在这一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延长!
就是现在!
“不。”
林可可的意识,发出了第一个反抗的声音。
“该闭嘴的,是你。”
她体内的“伴生密钥”,那个被林正德博士植入的“信息病毒”,在她的意志下,第一次发起了主动攻击!
它不再是钥匙。
它是一根……毒刺!
一根精准无比的,携带着林可可全部意志与仇恨的毒刺!
它没有去攻击女王庞大的意识主体。
而是循着那转瞬即逝的“卡顿”,狠狠地,刺进了女王意识流的那个“破绽”之中!
【你……!】
女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愕与痛苦。
如果说女王的意识是汪洋大海。
那么林可可的“病毒”,就是一滴滴入清水的……浓墨!
它开始以那个破绽为中心,疯狂地“感染”和“同化”女王的数据!
光幕中,女王那张属于林可可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扭曲。
那双金色的竖瞳剧烈收缩,里面倒映出一个眼神冰冷、嘴角带着嘲讽弧度的……林可可!
【你以为,这是你的狩猎场?】
林可可的意识之声,第一次在女王的精神世界里,清晰地响起。
【不。】
【这是我的……实验室。】
【而你,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品。】
嗡——
外界,陈兵震撼地看到。
那片刺目的白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光幕中央退去。
而林可可身体表面那些流窜的光点,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通过她的手掌,反向涌入光幕之中!
光幕剧烈地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最终,所有的光芒,都坍缩成了一个点。
然后,那个点,如同一个黑洞,向内撕裂开来。
一个深邃的、旋转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漩涡,取代了原本圣洁的光幕。
圣堂之门,开了。
林可可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手心一片焦黑。
她脸色苍白,身体摇晃了一下,却最终站稳了。
她转过身,看向扶着墙壁,满眼震惊与担忧的陈兵。
她的眼神,疲惫,却亮得惊人。
那里面,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和迷茫,只剩下如铁般坚硬的决意。
“门开了。”
她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平静。
“她知道我们来了。”
“准备战斗吧,陈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