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市,天空阴沉,似乎也在为一位枭雄的落幕而默哀。
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黑白遗像上的许光辉面带微笑,目光炯炯,仿佛仍在俯瞰着他一手建立起的江湖版图。
哀乐低回,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沈市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神情各异,或悲戚,或凝重,或若有所思。
灵前,许欣然一身素缟,跪在蒲团上,早已哭成了泪人。巨大的悲痛和父亲骤然离世的打击,让她失去了往日的所有骄傲和光彩,只剩下一个失去至亲的女儿的无助与哀恸。
“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答应我还要看着我结婚的……爸……” 她声音嘶哑,几近晕厥。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穿着孝服、身材高大、面容沉稳坚毅的男人走了过来。陆沉舟是许光辉早年收养的义子之一,与陈野一样,是许光辉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掌管着许家不少明暗生意。
他默默地跪在许欣然身边,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欣然,别哭了。你再这样,干爹在天上看着,也会心疼的。”
许欣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过身,抓住陆沉舟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强烈的质疑和悲愤:“舟哥!你从小就和野哥跟着我爸,你最清楚!我去包t之前,我爸身体还好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连感冒都很少!怎么会突然就……就没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我不相信我爸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一定要查!一定要查清楚!”
陆沉舟看着许欣然悲痛欲绝又充满执念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痛,他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沉稳,承诺道:“欣然,你的心情我明白。干爹走得突然,谁都接受不了。医院那边给出的死亡证明,写的是突发性心源性疾病。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暗中调查,一定给你,也给干爹一个交代。现在,你要打起精神来。干爹不在了,三山公司,还有那么多弟兄,都需要你站出来主持大局。你是干爹唯一的女儿,这个担子,你得挑起来。”
正说着,陈野也红着眼眶走了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灵前,对着许光辉的遗像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许叔……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您啊……” 他与许光辉感情深厚,这番痛哭发自肺腑。
陆沉舟起身,走到陈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野子,差不多了。该送干爹入土为安了。”
就在这时,江林带着大德和天赐,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灵堂。他们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江林面色凝重,径直走到灵前,对着许光辉的遗像,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三个躬。然后,他走到许欣然身边,蹲下身,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轻声问道:“欣然,节哀。许叔……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这么突然?”
许欣然看到江林,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摇着头,声音破碎:“说是……突发疾病……心脏的问题……可我不信……江林,我真的不信……”
江林眉头紧锁,心中疑云更重。
陆沉舟走过来,与江林握手,语气带着谢意和一丝审视:“江林,有心了。这么远还特意赶回来。”
江林握住他的手,力道不轻,沉声道:“陆哥言重了。许叔生前没少帮我,提携之恩,不敢或忘。送他最后一程,是我应该做的。”
他又转向一旁的陈野,两人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江林能感觉到陈野身体的微微颤抖和那种真实的悲痛。他拍了拍陈野的后背:“陈野,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沈市这边,多亏有你撑着。”
陈野松开他,抹了把眼角,声音还有些沙哑:“你回来就好。林子,要不……这次就留在沈市吧?许叔走了,这边也需要人。”
江林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稍后再说。先送许叔入土为安。”
葬礼的过程庄重而压抑。最终,许光辉的骨灰被安葬在一处幽静的山间墓地。黄土掩埋了棺椁,也暂时掩埋了所有的疑云和暗流。
当晚,许欣然在沈市一家高档饭店设宴,答谢所有前来送父亲最后一程的亲朋好友、江湖前辈,以及像江林这样特意赶来的小辈。
席间气氛依旧沉闷,许欣然强打精神,一一敬酒致谢。
湄公河沿岸,夜色深沉如墨。浑浊的河水在黑暗中无声奔流,带着一股湿冷腥臊的气息。
寒风从宽阔的河面上刮过,卷起细碎的浪花和岸边的枯草,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了几分肃杀和不安。
冯晓和钟钦带着七八个精悍的手下,缩在岸边一处相对隐蔽的土坎后面,已经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们不时焦急地看向黑漆漆的河面,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这里地处边境三不管地带,除了水声和风声,死寂一片。
冯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怎么还不来?会不会有诈?” 寒冷和未知的等待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钟钦相对来说更沉得住气一些,他点了一支烟,猛吸两口,借着一闪即逝的火光看了看手表,声音低沉:“再等等。对方收了钱,按理说不会耍花样。可能路上耽搁了,或者……在观察我们。”
约定的时间又过去了一刻钟,就在冯晓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摇晃的光点,并伴随着低沉的柴油发动机“突突”声。
光点越来越近,最终显现出一艘破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机动木船的轮廓。船身吃水不深,看起来上面人不多。
小船缓缓靠向岸边,在离岸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发动机熄火。
一个穿着当地渔民常见装束、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站在船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蹩脚汉语朝岸上喊道:“喂!岸上的!你们是蒋正立派来接人的吗?”
冯晓心中一凛,连忙从土坎后站起身,压低声音回应:“是!是我们!人呢?”
船上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朝他们招了招手:“上船吧。人在船上。”
冯晓和钟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冯晓迅速做了个手势,示意钟钦留在岸上策应。他低声对钟钦快速交代:“我上去接大哥。你带人在这守着,万一情况不对,或者有埋伏,别管我,你们立刻撤!能跑一个是一个!”
钟钦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决绝:“明白!一切小心!接到大哥就发信号!”
冯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紧了紧腰间的枪,迈步走下土坎,踏过泥泞的河滩,走到水边。小船上的男人丢过来一块跳板,冯晓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跳板发出吱呀的声响。他稳住身形,几步跨上了摇晃的小船。
船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重新发动了引擎。
小船调转船头,离开岸边,向着湄公河中心那片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测的黑暗驶去。岸上,钟钦等人的身影和那点微弱的手电光,很快就被无边的夜色和翻滚的河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