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医院病房里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惨白的月光混合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弱灯光，勉强照亮房间。
病床上，江林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麻药的效果正在逐渐退去，左肩传来一阵阵钝痛，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他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微微侧头，就看到张静雅趴在床边，似乎是累极了，已经睡着了。
她的侧脸压在手臂上，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显然守了他很久。
江林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心里涌起一股心疼和愧疚，没忍心吵醒她。
他感觉喉咙干得冒烟，膀胱也涨得难受，便想自己悄悄起身喝点水，再去趟卫生间。
他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臂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想要坐起来。
然而，身体稍微一动，左肩的伤口就被牵动，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细微的“嘶”声。
这点微小的动静，却足以惊动本就睡得不踏实的张静雅。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刚醒时的迷茫和血丝，但当看到江林正试图起身时。
瞬间完全清醒，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急切：“老公！你醒了！你要去哪？别乱动！”
她连忙站起身，扶住江林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动作。
江林见她被吵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因为疼痛，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声音也干涩沙哑：
“没事……就想喝口水，顺便……放个水。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你别动！我来！”
张静雅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地把他轻轻按回枕头上，
“你刚做完手术，伤口还没稳定，不能乱动，小心裂开！”
江林看着她严肃的表情，知道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地重新躺好，苦笑道：“行行行，听张医生的。”
张静雅先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保温杯试了试水温，感觉正好，才小心地递到江林嘴边，用手托着他的后颈，一点点喂他喝下。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江林感觉舒服了不少。
喝完水，张静雅又细心地把杯子放好，然后走过来。
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没受伤的右侧胳膊，帮他慢慢挪下床。
扶着他一步步走向病房内的独立卫生间。整个过程，她都全神贯注，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解决完个人问题，重新被扶回床上躺好，江林才长长舒了口气，虽然伤口还在疼，但整个人感觉清爽了不少。
张静雅替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看着他那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
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一晚上的问题，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是枪伤，对不对？”
她毕竟是医生，虽然当时慌乱，但后来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和处理时，已经看出了端倪。
江林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缓了缓因为移动而加剧的疼痛，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厉，只是多了几分虚弱。
他习惯性地想搓搓脸，但一动左臂就疼得龇牙咧嘴，只好用右手搓了搓自己的腮帮子，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憋屈：
“妈的……阴沟里翻船，让人给埋伏了。”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进病房，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江林刚睁开眼，就看见张静雅正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白色塑料水盆，热气袅袅升起。
“醒了？”她轻声问，嘴角微微扬起，“我还以为你得睡到中午。”
“你都把我吵醒了。”
江林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我自己来吧，水给我。”
“躺下！”张静雅一手端盆，另一只手轻轻推他肩膀，
“你左边有伤口，别乱动。再说了，昨天谁还非得让我上床睡？现在倒逞能了？”
江林笑了：“那不一样，你睡我边上，我踏实。”
张静雅低头拧干毛巾，耳根微微泛红：“少贫嘴。”她俯身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过他的脸颊，“闭眼，别让水进去了。”
江林乖乖闭上眼，温热的布巾滑过额头、鼻翼、下巴，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颤。
“你这手法，一点没变。”
他轻声说，“还记得我第一次住院那会儿吗？你也是这样，连我耳朵后面都要擦一遍，说我‘脏得很’。”
“你现在也不干净。”
张静雅轻哼一声，却还是仔细地替他擦了耳后，“上次晚上你抓着我的手都不肯放，嘴里还一直嘟囔”
江林睁开眼，望着她：“我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
她瞥他一眼，“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静雅别走’、‘对不起，没护住你’……把我弄得……”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弄得我也差点撑不住。”
江林心头一紧，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那时候，我以为我活不成了。可我最怕的不是死，是没机会告诉你，我喜欢你。”
张静雅的手顿住，毛巾悬在半空。她没抽开手，也没看他，只是低声道：“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还逞什么英雄？”
“可我不后悔。”江林望着她，“要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冲上去。”
张静雅终于抬头，眼里有水光闪动：“你要是敢再出事，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骗人。”
江林笑了，声音温柔，“你肯定还是会来，端着水盆，骂我笨，然后一边掉眼泪一边给我擦脸。”
张静雅咬了咬唇，终于没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你烦不烦？伤口要不要换药了？”
“要。”江林故意赖着，“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以后不管谁受伤，都让我照顾你，行不行？”
张静雅沉默了几秒，低头继续拧毛巾，水珠滴进盆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轻声说：“……换药吧，药都准备好了。”
江林笑了，没再追问。他知道，她的“不回答”，其实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