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一个名为“石浦”的古老渔镇。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鱼腥味,吹拂着斑驳的墙面和悬挂的渔网。距离黄三爷衣冠冢前的誓言,已过去半月。
“守夜人”团队根据黄三爷札记中一条关于“东海泪礁,渔女悲歌”的隐晦记载,以及张九斤从隐秘渠道截获的、关于协会对东南沿海某项濒危民俗活动度异常关注的零散信息,一路追踪至此。他们的目标,是一项名为“渔女祭”的古老民俗。
据传,古时渔民出海凶险,家中女子会在特定时日,于海边礁石上以独特韵律哭唱,其声可通海灵,祈佑亲人平安。这项民俗早已式微,仅在极少数老人口中还有零碎记忆。按照“熵减计划”的清单和他们的经验,这种濒临消亡的民俗,其对应的里世界副本,正是协会可能下手掠夺权能,也是他们可以抢先一步获取力量、阻止协会阴谋的目标。
“就是这里了。”张九斤蹲在一处偏僻的海岬边,指着下方一片被海浪拍打、形状奇特的黑色礁石群,其中一块礁石尤为高耸,形似一名眺望海天的女子侧影,被称为“望夫石”。“根据老人口述和札记里的风水标注,‘渔女祭’的核心地点,就是这片‘泪礁’,对应的副本入口,很可能在午夜潮水淹没特定礁石时出现。”
陈渡立于海岬边缘,闭目凝神。掌心中,【风水罗盘】的虚影缓缓旋转,无形的感知力如同蛛网般向四周扩散,探察着此地地脉水气的流转,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属于里世界的规则缝隙。
“能量残留很微弱,但确实有。”陈渡睁开眼,眉头微蹙,“规则的‘弦’很细,几乎要断裂。这个副本,确实已经到了湮灭的边缘。协会的人,可能随时会来。”
柳七安静地站在稍远处,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看似放松,但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动着,数只肉眼难辨的细小蛊虫已悄然散布在周围,构筑起一道无形的警戒网。她的左臂夹板已拆除,但活动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冲突,三人进行了周密的准备。张九斤利用当地材料制作了几个简易的、针对水属性能量的干扰装置;柳七培育了一批能在潮湿盐碱环境下活动的“蚀水蛊”;陈渡则反复锤炼着对【风水罗盘】的掌控,力求在副本中能更精准地影响环境规则。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流逝,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仿佛预示着什么。
就在夜幕即将彻底降临,海潮开始上涨,即将触及那片“泪礁”之时——
异变陡生!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沉闷而巨大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浩瀚的太平洋深处传来!
陈渡猛地按住胸口,怀中的金属圆筒(内藏俗神骸骨)瞬间变得滚烫!并非之前那种温和的共鸣,而是一种躁动不安的、带着警示意味的灼热!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掌心的【风水罗盘】虚影剧烈震颤起来,指针疯狂摇摆,最终并非指向泪礁,而是颤动着,坚定不移地指向了东方——那无边无际的太平洋深处!
“怎么回事?!”张九斤一个趔趄,感觉脚下的岩石都在轻微晃动,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更诡异的、源于空间层面的震颤。
柳七脸色微变,她散布出去的蛊虫传来了混乱而恐惧的精神反馈,仿佛遇到了天敌。
更令人心悸的变化接踵而至。
眼前那片原本只是能量微弱的“泪礁”区域,空间开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扭曲、荡漾起来!原本清晰的礁石轮廓变得模糊,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带着咸腥和……某种古老香火气息的怪味。
这并非“渔女祭”副本开启的征兆!这是……规则紊乱!副本边界正在变得模糊不清!
“不对!不只是这里!”陈渡低喝一声,他的傩眼不由自主地开启,视野中,无数代表规则运行的“线”正在变得狂乱、纠缠,尤其是那些与“水”、“海洋”、“航行”、“庇护”概念相关的规则之线,更是如同被无形大手搅动,乱成一团!
他猛地想起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闽南海祭】副本!那个与溺海娘信仰相关的副本!虽然他们已经通关,但与海洋民俗的关联仍在。
他集中精神,试图通过冥冥中的联系去感知那个遥远的副本方位。
反馈回来的,是一片混沌与尖啸!【闽南海祭】副本的规则正在崩塌,边界碎裂,与眼前“泪礁”的情况如出一辙!甚至……他能感觉到,不仅仅是这两个副本,在更广阔的范围,所有与海洋、与妈祖信仰相关的民俗副本,都在发生着连锁性的、灾难性的共鸣与崩塌!
“是……海!”陈渡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震颤,他的感知顺着罗盘指针的方向,竭力向太平洋深处延伸,“海洋相关的副本……都在崩溃!”
他的意识仿佛穿越了无尽海域,在黑暗的深海之下,他“触碰”到了……
一股意志。
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慈悲如海,曾庇护万帆,泽被四方的古老意志。
但此刻,这股意志正被难以言喻的、漆黑的“杂质”所污染、所扭曲。慈悲中夹杂着怨怼,庇护中滋生着占有,浩瀚的神威正滑向吞噬一切的疯狂深渊!
它似乎在挣扎,在咆哮,在无尽的痛苦中逐渐沉沦。
它正在……苏醒。
以一种绝对不应该的方式,被强行拖拽着,走向无可挽回的畸变!
陈渡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猛地切断了那丝危险的感知连接,踉跄后退一步,被张九斤及时扶住。
“陈哥?!”张九斤急切地问道。
陈渡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眼中残留着惊悸。他望向东方那片此刻看起来平静,却在他感知中已然掀起滔天巨浪的黑暗海面,一字一顿地说道:
“出大事了……太平洋底下,有个‘大家伙’……被惊醒了,而且……正在被‘污染’!”
海风依旧在吹,但带来的不再是渔港的烟火气,而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源自亘古深海的压抑与不祥。
“渔女祭”……已经不重要了。
真正的风暴,已然在无人知晓的深海之下,悄然酝酿。而他们,是第一批察觉到这末日序曲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