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老河道一带,地势低洼,常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湿腐气息。
乱葬岗更是杂草丛生,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裸露的棺木在经年风雨中腐朽发黑,偶尔可见森白的骨殖。
即便是黄三爷这样的出马仙,踏入此地也显得格外谨慎,空气中凝聚不散的怨念和死气让他很不舒服。
将胡七爷安置在附近一个极其隐蔽、布下了简单预警禁制的獾子洞深处后,四人开始在这片令人脊背发凉的区域仔细搜寻。
根据黄三爷的指引和陈渡傩瞳对能量异动的微弱感知,他们最终在一片被枯藤完全覆盖的山壁前停下了脚步。
山壁底部,有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裂缝,一股比外界浓郁数倍的阴冷气息正从中缓缓逸出。
“就是这里了。”
黄三爷拨开枯藤,神色凝重,
“里面的阴气很重,规则之力已经开始外溢,都小心点。”
陈渡点了点头,率先俯身钻入裂缝。柳七、张九斤紧随其后,黄三爷殿后。
穿过约五六米狭窄潮湿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人心头一紧。
他们仿佛一步从白日的山林,踏入了永恒的黄昏。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不见日月。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两旁是影影绰绰、如同水墨渲染般的古代建筑虚影,
酒旗招展,却无人声,只有阴风穿过街巷发出的呜咽。
正前方,一座巍峨却破败的庙宇矗立在那里。
朱红大门油漆剥落,露出里面黑沉的木质,门楣上挂着一块残破匾额,依稀可辨“城隍庙”三个古字。
庙门前,两尊石雕的鬼差像怒目圆睁,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纸钱燃烧后的余烬味,但更多的是一种陈腐的阴冷和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
【古城隍庙 - 阴阳界域】
冰冷的规则提示如期而至,烙印在意识中:
【规则一:入乡随俗】
踏入此域,需遵阴司礼法。
见官需跪,问话需答,不得直视上官。
违者,以藐视公堂论处。
【规则二:真假之辨】
公堂之上,城隍爷前,口出之言需为真。
谎言将引孽镜台显形,照见虚妄,施以拔舌之刑。
【规则三:时辰流转】
此地时辰不与外界同。
一炷香,或是一昼夜,皆由规则定。
规则简洁,却杀机四伏。
“见官就跪?还不能说谎?”
张九斤脸都绿了,“这什么破规矩!”
“少废话,想拿到铃铛就得按这里的规矩来。”
黄三爷低喝道,他虽然不喜,但也知道这类规则副本的凶险。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向庙门。
就在陈渡伸手推开那扇沉重木门的瞬间,周围景象再次扭曲变幻!
青石板路、两侧虚影街道瞬间消失,他们已然身处一座森严肃穆的大堂之内!
堂上高悬“明镜高悬”匾额,下方端坐着一尊身穿古代官袍、面容模糊不清的巨大塑像,正是城隍爷。
塑像两旁,立着数名面色青白、手持水火棍的鬼差虚影,眼神空洞却带着威压。
堂下两侧,还隐约可见一些旁听的、形态各异的鬼魂虚影,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发出无声的窃笑。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迫使人生出下跪的冲动。
“威——武——”
鬼差们拖着长音低吼,水火棍顿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升堂!】
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响起,来自那尊城隍塑像。
【堂下何人?所为何来?从实招来!】
考验开始了!
陈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迅速观察环境,注意到城隍塑像的右手似乎虚握着什么东西,隐约有微弱的清光从指缝透出——净灵铃?
他心念电转,根据规则和眼前形势,快速低声道:
“我们是被冤枉的阳世之人,特来向城隍爷申冤!按礼,申冤者需击鼓鸣冤!”
他这是在试探规则的弹性,试图争取主动,避免立刻被审问。
堂上沉默了一瞬,那冰冷声音再次响起:
【准。击鼓。】
堂侧一面蒙尘的鸣冤鼓无声地显现。
黄三爷立刻上前,拿起鼓槌,用力敲响。
“咚!咚!咚!”
三声鼓响,回荡在公堂之上,那股无形的威压似乎随着鼓声稍微减弱了一丝。
【状告何人?有何冤情?】 城隍爷的声音依旧冰冷。
这次不能再回避。
陈渡大脑飞速运转,不能说谎,但可以选择性陈述。
他上前一步,依照规则微微躬身(没有下跪),朗声道:
“回禀城隍爷,我等状告‘邪魔外道’,其以诡术控制我辈友人,夺其心智,毁其道行,此乃滔天之冤!
我等前来,是为寻回友人被夺之‘清音’,助其解脱,还望城隍爷明察,赐还‘清音’!”
他巧妙地将协会模糊为“邪魔外道”,将解救胡七爷的目的转化为“寻回被夺之物”,
并将“净灵铃”暗示为友人被夺的“清音”。
句句属实,却又隐藏了关键信息。
堂上再次沉默。
那城隍塑像模糊的面容似乎微微转动,空洞的目光扫过陈渡,又扫向他身后三人。
两侧的鬼差虚影也躁动起来,似乎在进行某种无形的交流。
【尔等所言,虽有隐瞒,却无虚妄。】
良久,城隍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
【然,‘清音’乃本座镇堂之宝,岂能轻易赐予?】
有戏!他没有否认净灵铃的存在,也没有指责他们说谎!
陈渡立刻抓住机会,再次躬身:
“城隍爷明鉴!
‘清音’在此蒙尘,不如随我等出去,涤荡邪氛,拯救生灵,亦是功德无量!
若城隍爷应允,我等愿以‘诚心’交换!”
他这是在提出交易,用“诚心”这种虚无缥缈却又符合此地规则的东西,来换取法器。
【诚心?】
城隍爷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兴趣,
【如何证明尔等诚心?】
陈渡心一横,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那尊塑像(没有完全直视,避免了规则冲突),
沉声道:“我等愿在此立誓,若得‘清音’,必用于正途,解救友人,对抗邪魔,若有违背,甘受任何天谴阴罚!”
这是灵魂誓言。
在这种规则之地,誓言具有强大的约束力。
他身后的黄三爷、柳七乃至张九斤,都感受到了陈渡话语中的决绝,也同时肃然,在心中默念此誓。
一股无形的波动扫过整个公堂,似乎在检验誓言的真诚度。
几秒后,城隍塑像那虚握的右手,缓缓张开了。
一枚巴掌大小、通体呈现温润白玉色泽、上面刻满了细密符文的小巧铃铛,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铃铛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清光,与这阴森的公堂格格不入,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净灵铃。
【善。】
城隍爷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
【拿去吧。记住尔等誓言。此间事了,速速离去。】
随着他的话音,那净灵铃仿佛被无形之手托起,缓缓飞向陈渡。
陈渡强忍着激动,双手恭敬地接过铃铛。
入手温凉,一股清心涤虑的气息瞬间顺着手臂蔓延全身,连精神的疲惫都缓解了几分。
【退堂!】
冰冷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周围景象开始迅速模糊、淡化。
当四人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阴气森森的庙门之外,手中的净灵铃真实不虚。
他们成功了!
没有爆发冲突,没有触犯规则,凭借智慧和对规则的利用,智取过关,拿到了这关键的法器!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黄三爷感受到庙宇内似乎有更多的目光投来,立刻催促。
四人不再停留,沿着来路迅速退出裂缝,重新回到了阳光(虽然被林木遮挡)和新鲜空气之中。
握着手中的净灵铃,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纯净力量,众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希望。
解救胡七爷的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古城隍庙副本深处,
那尊城隍塑像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诡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