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钟的余韵尚未完全消散,那股冰冷的规则之力已如同潮水般重新弥漫开来。
将刚刚流露出一丝生机的“新人们”再次冻结成麻木的傀儡。
柜台后,掌柜的惨白面孔转向大堂内所有存在,包括陈渡三人。
他那直接响彻脑海的冰冷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吉时循环,喜乐不息。”
“第二场:闹洞房。”
“请诸位贵客,踊跃嬉闹,务必尽兴。”
“又…又来?!”张九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
刚才那场精神折磨还历历在目,这无尽轮回的绝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柳七的指尖再次扣紧了蛊针,清冷的眸子扫过那些不同时代的,僵立的“新人”和“宾客”。
最终落在掌柜身上,似乎在评估强行攻击核心的风险,但周围那无所不在的粉红色能量场让她按捺下了这个极其危险的念头。
陈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恐惧和绝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更快地被这里同化。
既然规则要求“闹”,那就必须在规则的框架内寻找生机,甚至利用规则。
他的左眼傩瞳微微灼热,脑海中飞速分析着刚才观察到的一切信息:
1. “闹”的核心是维持虚假的“喜庆”氛围。
2. 不同时代的“宾客”似乎遵循着略有差异的“行为模式”(比如清末的宾客更沉默,现代的宾客偶尔会有更细微的肢体动作)。
3. 掌柜是规则的执行者,但似乎并非规则的源头(源头可能是那位“新娘”老板)。
4. 自己的【傩戏面具】能模仿非人存在的形态和气息!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跟上我,看我眼色行事。”陈渡极快地低声对柳七和张九斤说了一句。
然后不等第二场“闹洞房”的具体指令下达,他主动向前迈出一步。
同时,他暗中催动了【傩戏面具】的能力。
他没有进行大幅度的形态变化,那太消耗灵性且容易暴露。
而是极其精妙地微调了自身散发出的气息波动。
他模仿了刚才那个穿着清末短打,表情麻木的“宾客”身上那种沉寂、腐朽又带着一丝虚假恭顺的能量特征。
刹那间,陈渡给人的感觉变得有些“不同”了,仿佛他本就属于那群清末的宾客,只是稍微活跃了那么一点点。
他脸上堆起一个僵硬但符合场景的诡异笑容,对着那对清末的“新人”拱了拱手。
用一种带着古怪腔调、慢悠悠的嗓音道:“恭贺新禧……早生贵子……”
他的举动似乎没有触发规则,反而让周围那些清末的“宾客”们麻木的眼神微微转动。
落在他身上,那诡异的笑容似乎……自然了一分?仿佛认可了这个“自己人”的带头作用。
掌柜低头在账簿上划了一下,没说话。
有效!
陈渡心中一定,动作不停。
他一边说着千篇一律的吉利话,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靠近了那对民国时期的新人。
就在移动的过程中,他脸上的笑容弧度微微改变,身体姿态也做了极其细微的调整,身上的气息瞬间切换。
模仿成了那个穿着中山装、动作略显刻板的民国“宾客”的特征。
他对着民国新人开口,声音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点旧式的文绉绉:“佳偶天成,琴瑟和鸣。当浮一大白!”
他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民国新人身旁那几个麻木的“宾客”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溜达”到了现代婚纱新人附近,气息再次无缝切换,模仿了那个穿着格子衫、表情麻木的现代“宾客”。
甚至手指还极其轻微地模仿了一下刷手机的动作,脸上笑容变得更加“塑料”化:“点赞祝福!百年好合!锁死锁死!”
每一次气息切换都极其迅速和隐蔽,完美融入了对应时代的“宾客”群体之中。
他就像一条变色龙,游走于不同时代的悲剧舞台之间,用最符合“背景板”的方式,履行着“闹”的规则。
张九斤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忘了害怕。
柳七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随即了然,她立刻明白了陈渡的意图,暗中做好准备,随时策应。
陈渡的“活跃”似乎带动了气氛。
那些麻木的“宾客”们在他经过时,拍手、无声欢笑的频率似乎都提高了那么一丝。
整个大堂那种死寂的恐怖感,竟然真的被冲淡了一点,变得更加诡异的热闹?
掌柜似乎“满意”了,一直低着头记录。
但陈渡知道,这只是开始。
单纯的模仿宾客,只能自保,无法破局。
他需要更深入,需要试探规则的边界,甚至……从规则执行者那里套取信息。
他的目光,投向了柜台后方那个面色惨白的掌柜。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
模仿宾客和模仿规则的执行者,难度和风险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但值得一试。
他再次移动,看似无意地靠近柜台。
在经过一对明清服饰的新人时,他气息切换回清末宾客模式,说了一句吉祥话。
然后,在靠近柜台的阴影处,他脚步微微一顿。
【傩戏面具】的能力被催动到当前极限。
他不再模仿某个具体的“宾客”。
而是将傩瞳感知到的、从掌柜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非人、带着账簿和笔墨气息的规则执行者的能量特征。
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丝,极其艰难地尝试模拟、覆盖自身。
这个过程异常痛苦,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浸入冰河深处,那股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规则之力疯狂排斥着他的生机。
左眼傩瞳剧烈灼痛,视野中的粉红色能量场剧烈翻腾,几乎要反噬自身。
但他成功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就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和掌柜几乎同源。
冰冷、空洞、执行程序般精准。
他抬起头,看向掌柜,用一种模仿掌柜的、毫无波动的语调,极其快速地问道:“下一场吉时在何时?需准备何物?”
这是他根据传统婚宴流程的猜测性提问,旨在试探能否获取更多规则信息。
那掌柜正在书写的手猛地一顿。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没有任何瞳仁的惨白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清晰的“疑惑”,看向了陈渡。
四目相对。
陈渡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住了,全身血液都要冻结。
他维持着那模拟出的冰冷气息,不敢有丝毫动摇。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两秒沉默。
掌柜的嘴巴似乎动了动,那冰冷的声音竟然真的回应了,虽然依旧毫无情绪:
“寅时三刻……下一场……‘拜天地’……需……‘高堂’在位……”
说完,他眼中的疑惑消失,重新变回彻底的麻木空洞,低下头继续书写,仿佛刚才只是执行了一次简单的问答程序。
陈渡心中狂震!成功了!
虽然信息碎片化,但极其重要。
1. 下一场仪式是“拜天地”,在寅时三刻(凌晨三点四十五左右)。
2. 需要“高堂”在位!这意味着仪式可能需要特定的“角色”!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缓缓后退。
同时迅速撤去了对掌柜气息的模仿,重新切换回一个普通民国宾客的气息,脸上恢复那麻木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能感觉到,掌柜那一边书写,一边似乎有无形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风险极大,但收获惊人。
有了这个信息,他们或许就能提前准备,甚至……利用“高堂”缺席来做文章?
接下来的“闹洞房”,陈渡更加自如。
他穿梭在不同时代的“宾客”中,时而模仿这个,时而模仿那个。
不仅自己“闹”,甚至还偶尔用模仿出的气息“带动”一下身边真正的麻木宾客,让它们动作更“热情”一点。
整个场面看起来越发“热闹”,甚至有种荒诞的滑稽感。
张九斤和柳七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学着陈渡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融入环境。
张九斤模仿着小二倒酒的动作(虽然没酒),柳七则模仿喜娘整理衣角的姿态,勉强应付着规则。
这一次的“闹洞房”,就在陈渡主导的这场惊心动魄的“伪装舞会”中,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当掌柜再次宣布“礼成,送新人入洞房”时,陈渡三人都有种虚脱般的感觉。
看着新的“新人”被引走,陈渡迅速低声将获得的情报告知柳七和张九斤。
“‘拜天地’?‘高堂’?”张九斤一脸懵,“这鬼地方哪来的高堂?难道要我们扮?”
柳七目光一闪,看向大堂角落那些模糊的画像,又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低声道:
“或许……‘高堂’并非活人,而是指特定的……‘存在’或‘位置’。”
陈渡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过整个客栈:
“没错。而且,这可能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下一个‘吉时’之前,我们必须找出什么是‘高堂’,以及……如何让它‘不在位’!”
冒险获取的信息,终于让他们从完全被动的应付规则,看到了一丝主动破局的曙光。
【傩戏面具】在这场极致的精神压力下,展现了其无比强大的战略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