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囊还在震。
不是之前的轻颤,而是持续地抖动,像有东西在里面拼命撞。我盯着街角那个灰袍人离开的方向,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叶清绾站在我身侧,没说话,但手指微微收紧,攥住了药杵。红袖从门口退回来,竖瞳缩成一线,盯着对面屋檐下的阴影。阿福背起行囊,压低声音:“少爷,咱们还等吗?”
我不再看那条空巷。
“走。”我说,“现在就走。”
红袖立刻转身爬上屋顶,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她指尖亮起一点暗红火光,贴在瓦片接缝处,留下一道看不见的印记。那是凤凰真火炼过的信标,只有我们能感应到。做完这些,她跃下屋脊,落在我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阿福蹲在地上,抓了把沙土洒在门口脚印上,又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碾碎,撒向三条岔路。这是为了骗追踪兽的鼻子。他一边忙活一边嘀咕:“这破地方连只耗子都养不活,谁会盯这儿啊。”
我没理他。我知道是谁来了。
那种记录的动作,玉简上的幽光,都不是普通探子该有的手段。那人不是姬家的眼线,也不是血魔宗的爪牙。他是旁观者,是记事的,就像青冥说过的——有些存在,靠见证大事件活着。
但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
我抬手,做了个手势。三人立刻散开队形,红袖居前探路,阿福断后掩迹,叶清绾走中间,我压阵。
我们穿过几条窄巷,绕过塌了一半的墙,脚下踩着碎砖和风化的木梁。空气里有股陈年霉味,混着地下渠涌上来的湿气。这条路是黑市最老的排水道入口,早就废弃多年,连巡逻队都不会来。
走到岔口时,我停下,回头看了眼据点的方向。
那间屋子已经看不见了,被高墙和乱堆的杂物挡住。可我知道,屋顶那道火印还在,只要我还活着,就能找回去。
阿福喘着气赶上:“少爷,接下来怎么走?”
“旧渠下去,穿矿洞,出北郊荒原。”我说,“别说话,节省体力。”
他点点头,抹了把汗,跟紧队伍。
通道越来越窄,头顶的石板压得人喘不过气。红袖走在最前面,手里捏着一颗夜明珠,光很弱,刚好照清脚前三步。墙壁上有划痕,像是以前有人逃难时留下的。我伸手摸了下,凹槽很深,应该是用刀刻的。
走出一段后,地面开始倾斜向下。空气变得更冷,脚步声也被吞没了。这种地方最容易设伏,但我没让任何人放慢速度。停下来才是死路。
中途经过一处塌方区,碎石堆得像小山。阿福差点滑倒,我伸手拽了他一把。他脸色发白,却咧嘴笑了:“还好我鞋底藏了符,不然真得摔个狗啃泥。”
我没回应。他知道我不会问细节。
翻过碎石堆后,通道渐渐开阔。前方出现微弱的天光,风吹进来带着沙粒的味道。出口就在前面。
红袖突然抬手示意停步。
她趴在地上听了听,回头摇头:“外面没人,但地上有新踩过的痕迹,至少三组脚印,往东去了。”
我点头。看来不止我们在动。
队伍放慢速度,一寸一寸靠近出口。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我抬手挡了一下,眯眼望出去。
外面是一片废墟,倒塌的矿架横七竖八,远处能看到荒原的边际。风卷着黄沙打在脸上,有点疼。
我们陆续爬出洞口,在一块巨岩后集合。
“都齐了?”我问。
三人同时点头。
我从怀里取出四张符纸,是用青冥给的残诀画的。我把其中三张分别递给他们:“贴在掌心,别撕下来。要是失散了,能感觉到对方的大致方向。”
叶清绾接过符,指尖轻轻一碰,符纸就融进皮肤里。她抬头看我:“这东西不稳定,最多撑三天。”
“够用了。”我说。
她没再说什么,从腰间取下玉牌,放在掌心。那玉牌泛着淡淡的温热,她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上去。接着她看向我们:“伸手。”
我和红袖、阿福依次照做。她将我们的血引到玉牌表面,一圈细密的纹路亮了起来。最后她说:“它现在能分出生死,也能告诉你谁离你最近。温度越高,距离越近。”
阿福摸着手掌,啧了一声:“比商会的传讯阵还灵。”
红袖忽然抬起手,在自己衣角烧了个小点。火焰一闪即灭,看不出痕迹。“我加了火印,”她说,“遇到危险会自己烧起来,你们看见红光就知道我在哪。”
我说好。
这时叶清绾望着远方,眉头皱了一下。我没问她看到了什么。她不想说的事,逼也没用。
“出发。”我说。
我们沿着矿洞边缘往北走。地势逐渐升高,视野也开阔起来。远处有一条断裂的峡谷,谷口立着两根石柱,上面刻着模糊的文字。那就是古道入口。
走了半个时辰,脚下的土地变得坚硬,沙层下面露出黑色岩石。风越来越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
就在我们即将踏上古道时,我停下脚步。
高崖之上,站着一个人。
灰袍,手持玉简,正低头写着什么。
是他。
我看着他,他也抬起头。
这一次,他没有避开视线。我们对视了几息,他依旧平静地记录,然后合上玉简,转身走入雾中。
我没有动。
红袖低声说:“他又来了。”
“让他记。”我说,“等他写完,我们会走得更远。”
阿福擦了擦脸上的沙:“少爷,这人到底是谁啊?”
“不重要。”我说,“只要他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就不算赢家。”
叶清绾走到我身边,声音很轻:“前面有禁制残留,不太稳定。走中间那条路,避开两侧石碑。”
我点头。
队伍重新列成楔形,我走在最前。铁脊剑贴在腰侧,伐天本源在体内缓缓流转。越是压制,越是沉重,但也越强。
踏入古道那一刻,脚下的石头发出轻微的响声。
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了。
红袖突然抬手,指向左侧石碑底部:“那里有字!”
我走过去看。
刻的是三个名字。
第一个被划掉了,只剩下一个“姬”字的偏旁。
第二个名字完整:**墨玄**。
第三个名字还没写完,只有一笔斜划,像是匆忙中留下的。
我盯着那道未完成的笔画。
它不像名字。
倒像是……一个标记。
提醒后来的人,有人先到了。
或者,有人死在这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