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府书房内,苏慕云被带进来时,已近黄昏。
他在西厢房被关了一整天,滴水未进。但神情依然平静,只是脸色比早晨更苍白了些。
纪怀廉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见他进来,淡淡开口:“苏掌柜受苦了。坐。”
“谢王爷。”苏慕云躬身行礼,在对面坐下。
“这一天,本王想了很多。”纪怀廉抬眼看他,“罗青这个人,确实有趣。有趣到……让本王很好奇,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苏慕云垂眸:“草民与罗总管相识数年,深知他为人磊落,并无秘密。”
“是吗?”纪怀廉轻笑,“那他弟弟罗章呢?为何自入京以来,本王从未见过此人?”
苏慕云心中一凛。
阿章。
现在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回王爷,罗章协同陈延年在徐州打理青云楼和青云集。”苏慕云语气平稳,“徐州那边陈延年掌柜既要主持青云楼日常,又要筹备青云集分号事宜,分身乏术。罗章心思缜密,正适合留下辅助。”
纪怀廉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换了个话题:“那青云集的联营之法,真是罗青自己想出来的?”
“这……”苏慕云略一迟疑,“实不相瞒,此法是从乘风驿学来的。青云楼曾请乘风驿运货,见他们以联营设栈,各地货栈互相呼应,效率极高。罗总管觉得此法甚好,便想在青云集推广。”
“乘风驿……”纪怀廉喃喃重复,“就是那个在江南江北十五州府设点的行商?”
“正是。”
“那乘风驿的东家韩凌风,与罗青是何关系?”
“只是生意往来。”苏慕云答得干脆,“韩东家是扬州富商,今年才到徐州建起乘风驿。罗总管因货运一事与他相识。”
纪怀廉沉默片刻,又问:“昨夜观景台上,罗青唱的那几首歌呢?‘心若无所求有风无风皆自由’……这曲调、这词句,本王闻所未闻。苏掌柜可知出自何处?”
“草民不知。”苏慕云摇头,“罗总管性情洒脱,偶尔会唱些乡野小调,许是他自己编的。”
“自己编的?”纪怀廉挑眉,“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呢?也是他编的?”
苏慕云心中苦笑。
这些诗词歌赋,他同样闻所未闻。
“或许是罗总管博览群书,从古籍中看来的。”他只能如此回答。
纪怀廉看了他许久,忽然挥手:“带苏掌柜下去,用些饭食。晚上本王设宴,款待二位。”
“是。”
侍卫带着苏慕云离开后,丙三从屏风后走出。
“王爷,还要继续审吗?”
“不必了。”纪怀廉起身走到窗前,“这两人口风太紧,审不出什么。不过……越是无懈可击,越说明有问题。”
他顿了顿,又道:“晚上设宴,你让人把罗青请来。就说……本王要犒劳他这三月的辛劳。”
“是。”
青云楼后院,青罗正在核对账目。
开市三日,青云集流水已过三万两。扣去成本、人工,净利约八千两。这还只是开始,待名声传开,收益会更高。
可她心里并不轻松。
苏慕云还在永王府,不知情况如何。谢庆遥那边……虽达成了协议,但气氛实在尴尬。
正思忖间,钱小心快步进来:“罗少爷,永王府来人了,说是王爷请您晚上过府用宴,要犒劳您这三月的辛劳。”
青罗放下账本,心中警铃大作。
昨夜才被扣了一夜,今日又要设宴?
这宴,怕是不好吃。
“来人可说苏掌柜也在?”
“说了,说苏掌柜已在王府,晚上一起用宴。”
青罗沉吟片刻:“知道了。你去准备一份厚礼,要体面些。”
“是。”
钱小心离开后,青罗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人,脸上还涂着黑水粉,眉眼经过修饰,显得英气逼人。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想起昨夜纪怀廉用湿毛巾擦拭的场景。
他已经起疑了。
今晚的宴,会是继续试探。
她必须更加小心。
夜幕降临,永王府灯火通明。
宴设在西苑的水榭,临水而建,四周挂满灯笼,映得水面波光粼粼。
青罗到时,纪怀廉已在主位就坐。他换了身月白锦袍,长发用玉簪束起,少了些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清贵。
苏慕云坐在下首,见她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草民罗青,参见王爷。”青罗躬身行礼。
“免礼。”纪怀廉抬手,“坐吧。今日是私宴,不必拘礼。”
青罗在苏慕云对面坐下,案几上已摆好了酒菜。
菜品精致,酒香醇厚,可两人都无心品尝。
“这三个月,二位辛苦了。”纪怀廉举杯,“青云集开市如此成功,远超本王预期。这一杯,敬二位。”
“谢王爷。”青罗和苏慕云举杯相迎。
酒过三巡,纪怀廉放下酒杯,状似随意地问道:“罗总管,本王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叫罗章?”